亘古的阳光透过枯枝残叶照射在光滑的红木桌面上,在细腻平整的宣纸之上铺陈开一片纵横的阴影。宛若落去了花朵的梅枝,浮在清浅的月色里,似乎还能嗅到盈盈绕鼻的淡淡幽香。
叶绿芜烦躁地将墨迹未干的信件揉做一团,随手抛在一旁。在这个纸团旁边,还有十余个同样的纸团,其上的字迹各不相同,可没有一封信满足她心中所想。
自己那日言辞凿凿请出岚门,现下又该以怎样的身份去向掌门借**琴呢。
她用拇指抵在太阳穴上,略微用力画着圈,目光紧紧锁在一张崭新的宣纸上,那一片纯净的白刺得她双目微疼。半晌后,她呼出一口气,复而提起笔落下:“弟子寰清……”
这封信自己已是斟酌了十余遍,修修改改才有了个基本的样子,可还是总觉得言辞有些不恰当。
叶绿芜逼着自己静下心来,细细从头看起,一字一句斟酌过后,将目光落在了开头的四字上。其余措辞倒无大碍,只是倘若再以道号自称,会不会显得有些刻意?似乎是为了求借**琴而出尔反尔,恬不知耻地捏着这岚门弟子身份一般。
既找到症候所在,她眉头一舒,将开头的四字划去,改为自己的名字,又细细誊抄一遍。而后她满意一笑,将这封信卷起,用丝线系好后封入一只竹筒中。
至于其他的信嘛…
叶绿芜右手轻翻,玉白修长的指尖划过空中,那一团火焰便随着这动作来回晃动,留下一道赤红的轨迹。待她玩够了,便向前一指,那十余个纸团瞬间便在明灭火光中化为了灰烬。
她起身推开房门,凄冷的风便瞬间灌进了她的衣袍之中。外面不知何时又开始飘飘荡荡地下起雪来,细小的雪粒落在她的额上,瞬间便化为水渍,这丝丝凉意使她忽得浑身打了一个冷颤,连忙回身将斗篷披在身上。
叶绿芜踏着一层薄雪向前走去,在出了院门时便看到期鱼坐在一旁的凉亭中,手里还拿着一个绣棚,也不知在专心致志地绣着什么。她刻意放轻了脚步,慢慢走上前去。
绣棚之上未成的红梅绽开了一半,点点白雪飞扬其上,倒是如同真实之景一般,确有一番冬日意境。
期鱼丝毫未觉察到叶绿芜的靠近,只是在她的身影投在绣棚之上时,才后知后觉地转头看去,在看清来人是谁后连忙将手中的物什放在石桌上,匆匆行礼道:“小姐午膳也未曾用,只怕是饿了,奴婢这就去给小姐准备饭菜。”
叶绿芜离她很近,即使隔着斗篷也能感觉到她身上的凉意。她伸手将期鱼扶起,指尖触碰到她冰凉的衣袖,使她心中涌起一股无法严明的复杂情感。想必这丫头也是一直守在这里,生怕自己“醒来”喊人时她不在身边吧。
“你怎得也不怕冷?其余人都不在,就你一个人傻乎乎的还在这里等。”
期鱼绽开一个明媚的笑颜,起身道:“一点都不冷,奴婢在这里做做女红正好陪着小姐。”
叶绿芜的双眼之中似乎落入了雪花,就连眼前的事物都开始迷蒙起来,她柔声道:“我有事要出府一趟,你便去我房中歇一会,那里炭火还未曾熄灭,好好暖暖身子吧。”
见着期鱼又要拒绝之意,她接着道:“方才我醒了之后,便在为义父准备的那套衣服上绣了两针,可我这女红实在不好,拆了五次都没能绣出像样的花样来。一着急这魂力不听使唤,便不小心把它烧了。你去把地上的灰烬打扫干净,然后等我回来吧。”
“小姐,那慕容大人的年礼怎么办。”期鱼目瞪口呆道:“只剩一个月的时间,女红这东西小姐纵使天天练习,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也难有成效的。”
叶绿芜勾唇一笑,眸中闪着让人信服的光,“此事你无需操心,一切我心中有数。”
说罢她转身离去,斗篷下摆划过空中,裹挟了一身风雪。
此时已是将近傍晚时分,街道上的行人并未因天气而减少,而是依旧熙熙攘攘,行走在大街小巷之中。两旁小摊贩的叫卖之声不绝于耳,每个人脸上都是喜气洋洋,京都城的繁华在这年关将近之时显现地淋漓尽致。对于几乎所有人来说,只要除夕一过,便会扫净过去一年的尘埃,迎接崭新的一年。
可眼下叶绿芜站在街道一旁,便是不知该何去何从。
因着自己手中这封信并非公文,自然也是不能交给驿站的。若要送出,只得寻到前往梁洲的人,让他捎带过去才行。可这年下时分,那还有人外出之理,况且纵使有人顺路,可寻常人想必连岚门在何处都找不到,又怎能携带书信呢。
天上的风雪似乎更加大了,倘若要站在这雪中,只怕鞋袜皆会湿透。街道上的人们行色匆匆,叶绿芜只得先寻了个地方躲避,待这场雪停了之后再做打算。
她进了房中正在抖落斗篷上的雪粒之时,便有一人走上前来,和气道:“姑娘若是避雪,还是另寻他处吧。这里是官府驿站,除却官家之人外,平常百姓是不能进来的。”
还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叶绿芜有些无奈,既然来了便问问吧。她柔声道:“我是叶绿芜,有一封送往梁洲的……家书,不知可否请你们代送一程?”
那人倒也没恼,依旧温和道:“姑娘,这驿站是只传公文的,你还是请回吧。况且上头下了严令,这替女子送信啊,必须得是晗灵乡君府的书信才行。若你这封家书是从那儿出来的,咱们便能替你走上一趟。”
叶绿芜心中暗道,这皇帝的旨意下得可真够快,自己离宫还不足三个时辰,便已全部为自己铺好了路。
她笑着道:“如此正好,我便是晗灵乡君,这封家书便劳烦你们了。”
那人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诧异道:“姑娘气势斐然,想必也是大家闺秀,可这玩笑也是不能这样开的。您这无凭无据的,我也不能凭你一面之词就信了不是。”
叶绿芜也不与他过多言语,只是右手微动,一簇火焰便凭空而生,盘旋在她周身。她浑身忽然爆出一股强大的气势,压得面前那人面色苍白,双腿都有些打颤。
她一字一句道:“现在,你可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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