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是未曾想到叶绿芜竟已像上次一般支走了她院中的所有侍女,他自杨柳的枯枝上闪身而入,轻轻巧巧地落在院中,连一丝声响都未发出。主屋之中灯火通明,叶绿芜在灯下独坐的孤影映在窗棂上,显出一股无边落寞之意。夜风穿过院中的竹影而来,带着一阵摇曳之声。
他在门外略站了一站,轻扣门扉,在屋内传来应允只声后方才推门而入。
叶绿芜的房中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暖,他一走进去便感到浑身肌肤都舒张开来,十分惬意。
许明川一共见过叶绿芜三次,有两次都是在宫中,那时她穿着繁琐厚重的衣裙,发间皆是华贵的珠宝,活脱脱是一颗耀眼的明珠。可现下她随意靠在桌前,乌黑如瀑的长发不带丝毫装饰,披散在浅蓝色的寝衣之上,此时的烛光似乎都变得温柔起来,寂静而柔和的时光,从此处蔓延开来。
明眸轻盼,红唇微扬,明艳无双的脸被红烛一映,染上一层暖意融融的光。
他微微一笑,赞言道:“娇而不佻,丽而不缛,所谓美人,理应如此。”
叶绿芜有些不好意思,可还是大方道:“到底是博文广知的太子殿下,我还从未听到过这般评价呢。你找我究竟有何话说,这般穿着太子冠服跑过来,只怕到不了明日,这整个京都城中的权贵便都知晓此事了吧。你这故意而为之的举动,究竟有何目的?”
许明川一掀衣袍与她相对而坐,瞬间收了面上所有笑意,凝重道:“待午前我回到宫中之后,换下衣服还未过了一刻钟,御前侍卫长封仲便带着一队侍卫前来,直言凤栖宫中混入一名刺客。各位娘娘们也都在母后宫中,就在观赏歌舞之时,自梁上飞来两枚碧玺如意珠来,直逼父皇咽喉而去。”
红烛“噼啪”一声炸开一星火花,引得叶绿芜心头一跳,她紧张道:“碧玺如意珠,如此华贵之物竟用来做暗器,那刺客竟有如此财力吗。那后来呢?圣上可有受伤?”
许明川嘴角扬起一丝苦笑,略微摇了摇头,“倘若一般刺客定不会有这样的东西,不,应该说整个京都城中都不会有人用这样的东西。因为这碧玺如意珠,是我最拿手的暗器。父皇身边有护国会高手朝夕保护,那暗器尚未逼近父皇便被弹开了。倒是那梁上的刺客被一道金光穿胸而过,受伤之后逃走了。”
这刺客受伤之处与许明川的伤口位置别无二致,而所用暗器也是模仿于他,这分明就是冲着他来的!
叶绿芜秀眉一蹙,向前探头道:“这分明便是一个局!那人好精巧的心思,先是伤了你,那样深的伤口即使得到了及时处理也是十分凶险,此为一计。而后特意派出带着与你相同暗器的刺客行刺圣上,不论成功与否,都会将所有人的眼睛引到你身上来,此为二计。最后再劝说圣上派人搜宫,只要查验到你身上的伤口,你自是百口莫辩,从此再无继承大统的可能。”
“这三计环环相扣,却又自成一计,不论哪一环成功,都会使那布局之人得到莫大的利益。纵然此三计皆未成功,也能在圣上心中埋下一根刺,让你们父子的信任裂开一道缝隙。倘若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只怕圣上第一个想到的便是你。如此一想,受益最大的便是荣王殿下,你的二弟,许明河。”
今夜月色熹微,她眸中的神采熠熠生辉,连跳动着的烛光都似乎成了陪衬,化为这昏黑世间的唯一光芒。许明川惊讶于她的聪慧,这些话自己还未曾说出口,她便自行分析地清清楚楚。既是如此通透的一个人,却为何还有人诋毁于她呢?
他眼中泛起一层暖意,缓声道:“没错,若非你赠予我的符咒,只怕此刻我已深陷天牢之内了。我一早便料到他会给我使绊子,却未曾想过他竟会如此狠决,直接算计我与父皇的性命。”
叶绿芜听到他这话心中略有悲凉之感,自己的兄弟姊妹皆归于黄土,是想见也不能的了。可他们二人纵使不是亲兄弟,可到底也不过相差一岁,为了权势竟能做出弑父杀兄这种事,真真是让人心寒。皆言帝王无情,可这帝王也只能无情。
她轻叹一口气,问道:“究竟是什么事使他终于忍不住了?那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做,总不能任由圣上一直误会你吧。”
许明川双眼微眯,露出几分当权者的压迫之势来:“前些日子镇国公府世子亲自带兵与周国开战,没想到糟了周国翊天宫的暗算,不仅他被俘,且被术法一袭,更是损了我昌国八万精兵。自那时候父皇便似乎老了许多,第二天便给了我等同丞相之权,可给了他治粟内史之权。虽表明了要我二人相互掣肘,可朝中风气却逐渐向着太子府偏了。”
丞相有主管百官与皇帝御批之权,这么大的权利全部给了许明川,便是摆明了他这太子之位牢不可破。将这掌管银钱的治粟内史之权分给许明河,便说明在皇帝心中,他只是个辅助新皇的亲王罢了。
他与许明川年岁相仿,一直以来都想一争其位。忽然之间发现了他在父亲心中原来从未与许明川在同一高度,这让他如何接受的了?那么能够做出这种事也是必然之举了。
叶绿芜双手竖起,打断许明川的话:“停,我虽应了你在你面前不必压着本性,可你今日这番话对我说是否有些不合适?这些事原本便是朝中密事,你这样告诉我倒是不怕我出去乱说,损了天家圣威?”
许明川淡淡一笑,眼中流入了万千星河:“不会,我信你。况且接下来的事我还要请你帮忙,以我一人之力只怕不易办到。”
只是见了三次面,叶绿芜也不知为何对于他总有一种莫名的感情。每每对上他那双精明沉稳的眼,似乎魂魄深处有着什么东西在雀跃着,可她也不知这究竟是为何。
她双目一眨,歪头笑道:“你且说来,能办到的我绝不推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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