歧途的效果,从来都是选择,而不是“制造选择”。
他不能运用神通,让别人做出他根本不会做出的选择。
或许神通种子开花之后,歧途能有更优越的表现。但至少在现在,它只能如此。
姜望错估了封鸣,他以为封鸣会想要收下他这个“跟班”。可封鸣从头到尾根本就很冷漠,只把姜望当一个偶尔遇到的、陪他解闷的人。
他会跟姜望聊天,会带他“见世面”、会跟他勾肩搭背,但离开这桌寿宴,回过头他根本不会认识姜望。
什么于松海,什么溪云剑宗,这种不入流的角色,他根本不会放在心上。
歧途的妙用让姜望恍惚有掌控命运的错觉,但封鸣的选择,给他浇落一盆冷水。
知见知见,他根本没有足够的“自知”,也缺乏精准的“他见”。他对封鸣不是完全了解,神通因此受挫。
此刻他才明白,为什么庄承乾那样可怕的人物,也会因为对歧途神通的绝对倚仗,而被白骨尊神暗制一手。
这神通,实在让人欲罢难能。
他才使用了几次,就偶尔会感觉一切尽在掌控中。庄承乾一生战无不胜,欺神诈鬼,更有理由绝对相信他的神通。
突来的挫败迎面撞来。
姜望没有恼羞成怒,没有自怨自艾,此时他只感到庆幸。庆幸他在这么早的时候,这么不甚重要的时候,发现歧途的局限,发现歧途本身带来的狂妄幻想。
命运没有给他一个更大更难以挽回的教训。
有庄承乾前车之鉴,有封鸣后事之醒。他提醒自己,要以更端正的态度,来应用歧途这门神通。
“是啊。”姜望笑着附和道“封兄经历真是精彩,令小弟心潮澎湃。真是非常之人,行非常之事”
他放低姿态,也放低期待。最早的计划,就只是今日与封鸣混个眼熟而已,不必急于求成。
在姜望的刻意迎合下,两人自是又一番好聊。
院内客人渐渐开始离席,他们这一桌,也只有姜望和封鸣仍在。
封鸣是为了等他爹,而姜望是为了保住这个好不容易搭上的关系,聊着聊着,都各自心焦。
然而一等不至,再等不至,封越始终没有出来。
时间又过了一阵,眼看宾客散了大半,封鸣终于按捺不住,起身拦住一名侯府下人“能否劳驾问一下,我父亲为何还未出来”
那人摇摇头“我只是一个下人,不知道你父亲是谁,也进不去里间。”
封鸣心中不妙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有些急躁地穿过酒席,直往里间走。
但一个人影突兀横在面前。
先前那位焦管事,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干什么”
“焦世叔。”封鸣这会也不管屈不屈辱了,低头礼道“家父被唤去里间议事,怎么还未出来”
“你父亲”焦管事惊讶道“何曾有人唤他去里间”
“是尊府”封鸣环顾一周,又哪里还找得到之前引他父亲进去的下人
牙齿都咬碎了,但也只能摆低姿态道“世叔莫要与小侄开玩笑了。小侄实是忧心家父”
焦管事已经收敛了表情,冷冷看着他“你以为你是谁老夫这么一大把年纪,用得着跟你开玩笑吗”
封越出事了
生起这个念头的瞬间,封鸣几乎腿软。
他咬了咬牙,正要说些什么狠话,姜望走到身后来,按了一下他的肩膀。
他终究不是完全没有脑子的人,静默了几息,把惊涛骇浪的情绪按下,便自转身。
姜望跟在他身后,两人行出了威宁候府,一路上倒是无人阻挠。
威宁候府在通意县的郊外,走出侯府后,是修得踏实的直道,与远处官道连为一体。
侯府门前悬明灯高挂。
侯府外月明星满,稀稀落落的马车,在直道上渐渐行远。
出了侯府后,封鸣终于按捺不住,狠狠一拳,将路边一颗大树砸倒“什么威宁候府,这里是土匪窝吗礼也收了,罪也赔了,人还扣下”
他恼极恨极,实在也是一直以来倚仗的父亲出了事,让他心神失守“迟云山又不是我们让他去的是那焦雄非要去出事了怪谁池月师姐不也出事了吗我们能怪谁去”
姜望跟在旁边,待他发泄一阵后,才道“眼下令尊只是被扣下,还未出事,封兄且冷静一些。”
道理很简单,封越如果已经出了事,威宁候府不会让封鸣离开。
封鸣愤恨不已“这老猴子,想做什么”
焦武身形的确瘦小,像只猴儿,但恐怕没有谁敢骂他为老猴子。此刻的封鸣,实在太失态了。
姜望在心中默默调整了对封越、封鸣父子感情的认知。然后出声问道“封兄认为,这件事情,贵宗是否会出面”
封鸣也知愤恨无用,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尽量平复下来,才道“出面是一定会出面的,毕竟我父亲是宗守,是青云亭的颜面,但会出多少力则未必。有人可能巴不得我父亲出事”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跟今天认识的于松海在这里商量,只本能的觉得,相对于宗门里勾心斗角的那些人,今日才偶然认识的于松海或许更可靠一些。毕竟意外相识,不至于会有处心积虑。
“那就只能靠你自己了。”姜望说。
“于兄弟有什么办法吗”封鸣的情绪压下去后,脑子也回来了,转头看着姜望道“你若能救我父亲脱困,我引荐你入青云亭,不是问题。保证核心身份”
原来你小子也知道我想进青云亭啊席间跟你明示暗示,你一个劲装傻
姜望在心中腹诽不已。
但也明白,这年头傻子真不多。他不展现点价值,人家青云亭宗守之子,凭什么为你作保不是会拍马屁就行,封鸣这样的出身,又不缺追捧的跟班。
姜望沉吟一阵,很有智者气度地说道“首先咱们要知道,封先生为什么会被扣下。”
“为什么”封鸣很配合,也确实困惑“不就是为焦雄之死撒气吗”
“那或许是原因,但不会是扣人的理由。”姜望摇摇头“我且问你礁国奸细出现在顺安府,意欲勾连叛国者。威宁候定然是忠心于陛下,断无二心的。那礁国的奸细,是来联系谁的呢整个顺安府,又还有谁配得上与他国奸细勾连呢又还有谁,值得礁国费劲”
前事后事都是一事。但身在局中的人,往往很难看得清楚。
封鸣不是蠢人,脸色顿时惨白“我们青云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