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为何而死
囚海狱直接连通天涯台吗 还是在海祭前一天,这些被称为“祭物”的囚犯,才被转移到天涯台内部 姜望不知道答案,但眼前的这一幕无疑是告诉他,想要在押送囚犯的路上救人,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幸好他没有做此预案。 “兹有罪囚名甄玉,百宝阁真传弟子。勾结海族,暗输物资,卖族求荣,罪无可赦,当杀” 一名已经不成人样的囚犯,被两名黑胄甲士架上天涯台,整个人如烂泥一般,直往下滑。 “兹有罪囚名” 一个一个囚犯被押解上天涯台,海京平作为护宗长老亲自宣读“罪状”,可见重视程度。 “兹有” “兹有罪囚名竹碧琼,钓海楼碧珠长老座下真传弟子” 披头散发的竹碧琼,就那么奄奄一息地被拖了上来。 她的腿在石阶上碰撞,整个人却动也不动一下。 “违逆师恩,不顾同门之情,勾结外人,谋害本宗长老” 海京平宣道“罪无可赦,当杀” 鼓声仍在,罪囚无言。 “且慢” 就在这个时候,姜望挤出人群,排众而出。 先前与他套近乎的几个小宗长老,几乎要惊掉下巴。胆敢在海祭大典上贸然出声,这小子好大的胆 其时,天涯台下海潮悠然,天涯台上一片肃静。 只有严肃的擂鼓声,和钓海楼护宗长老海京平庄严的宣声。 天边明月高悬,照耀着天涯台上观礼的人们。 在这样神圣而肃穆的氛围里,在猎猎海风中,有一位少年,越众而出。 他的眼睛干净而坚定,他的眉峰秀气而利落,薄唇微抿,直鼻如刀。 他在众所瞩目之中缓步走出,坚定、挺拔、一往无前。 在座有名门之后,有一宗之主,有的手握数岛,有的统领大军,更有人登临洞真 但他走到场上来,没有一丝畏缩、怯懦。 仿佛他不是在打断海祭过程,他不是在挑衅钓海楼的威严,他只是在自家的庭院,散了个步,感叹了一声。 于是鼓声停。 那些黑胄甲士也停下了脚步。押解罪囚上天涯台的过程,便暂停在那石阶上。 海京平停下宣声,不发一言地看了过来。 不言而威已至。 姜望从容环顾一周,在无数复杂目光的注视中道“我有疑问。” 那本来一直低垂着头,被半架着的竹碧琼,似乎此时才察觉到外界发生了什么。 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然抬头 于是看到了姜望。 第一次相见,被打破幻术,慌慌张张。 第一次交手,被缚虎定住,金鸡蹬腿。 只是一句承诺,便摘胡少孟首级而返。 为靖一方安宁,多少天不眠不休。 见他斩猪面,破千军,战龙面。 也见他为普通人的故事伤感,被一条护崽的狗追得到处乱跑。 在她所见识、所听闻的所有人里,无人似这般。 不知道怎么形容,但却让她有一种无法描述的信赖感。恍惚就像姐姐还在的时候永远可以相信,永远可以依靠。 那一时狱中相见,她挣扎着问他,会不会再见。 她希望他能来,可她又低着头,不希望他看见。这种心情,矛盾又痛苦。 “你真的来了。”她翕动着干裂的嘴唇,艰难出声。 那声音微弱得,好像已经被海风所湮灭。 但姜望毕竟是听见了。 “大丈夫生于世,言出必践” 姜望并没有鲁莽地上前去扶起她或者做出别的什么让人误会的动作,只是看着竹碧琼,给予她信心和力量“我答应了你,要杀胡少孟。所以我杀了胡少孟。我答应过你,会再来看你。所以我再来看你” “够了足够了”竹碧琼喃喃地说。 我死了也甘愿。她想。 “好一个言出必践”海京平在身后,打断他们的对话“但须叫你知,言出必践的前提,是要有自知之明。知道哪些事情做得到,哪些事情做不到,不要好夸大言你可知道,扰乱海祭大典,该当何罪” 他往前一步,戟指姜望,属于神临强者的气势,压得姜望不得不运劲才能站稳“你可知,本座可以当场斩你” 海京平是此次海祭大典的实务负责人,又正是他宣罪行祭的流程中,可以说此时此刻,他可以全权处理天涯台上的事务在崇光真人开口之前。 他可以直接下令,让人把姜望赶走,也可以亲自动手,把姜望打落天涯台。但同时,也可以停下来,问一问姜望,所来为何。 毫无疑问,先前几次的拜访,有一定的效果。 尽管他厉声质询,态度强硬,但其实还是给了姜望辩解的机会。 姜望转身面向海京平,面向主位上三位沉默的当世真人,不卑不亢“我并非为扰乱海祭大典,恰恰相反,我是为了维护海祭大典的体统,让海祭大典的光荣持续” “敢问长老。” 他反而迎着海京平,反而往前走“这天涯台上的祭物,可是都犯了无赦之罪吗” “桩桩件件,证据确凿。”海京平负手而立,神情威严“若要浪费海祭的时间,你最好想想清楚。” “当此肃穆之时,面对海疆英灵,晚辈怎敢”姜望高声辩解,又深深一礼“只是吾友竹碧琼,确属冤屈,不得不伸” “有冤有屈,早在狱前当呈。到这祭典上再说,不觉得太晚吗”海京平直接凌空一巴掌,把姜望整个人扇飞“与我下去” 他怒斥“再敢聒噪,难逃一死” 两边看台上,许象乾和李龙川几乎是同时站起。但前者被晏抚拉住,后者被李凤尧压下。 性子更沉静一些的晏抚和李凤尧,显然都看出了什么。 海京平这一巴掌未下死手,但也没有留力,面对干扰海祭的人,这是必要的、甚至可以说是最低限度的教训。 姜望毫无悬念地被扇飞倒地。 他抗拒不了神临强者,他也并没有抗拒。 所以他是的的确确受了伤。 他伤得不轻。 但他只是在倒地之后,稍缓了缓,便爬起来,擦着嘴角的血,又坚定地走回场内。 仿佛根本没有听见那一句难逃一死。 “这位大人” 他仍旧直面海京平,仍然高声“自来海上,我常有听闻。听说祭海其实祭的不是海,祭的是那些战死于海上的英灵” “我想问,那些英灵,为何而战” “他们战死于海上,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他们的同胞不必这样平白死去吗 “我有冤屈,怎么不能辩解公义蒙尘,怎么不可伸张” 他环顾一周,直面天涯台上的所有人“难道可以用无辜之血,祭洒英灵归途” “难道,那是英灵所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