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演武台上这天最后的战斗结束了,姜望才收回沉浸在战斗中的心神。
他这时才发现,四边看台上已经空空荡荡,没有几个人影。
一直沉浸于台上的战斗中,连叶凌霄父女什么时候走的都没有注意到。
不过,叶真人都说了要小心行事,他也不能去打个招呼什么的,便只好如此了。
云鹤在观河台太显眼,只能黄河大会之后再去信。
今日观摩了许多场战斗。
通过如梦令的模拟,他也交了许多次手。
其中不乏有非常精彩的战斗。
当然,限于他本身的实力和眼界,以及如梦令自身的局限,不可能完美复刻每一场战斗。但他洞察到的那些精彩,却是可以重现一二。
这么多场看下来,令他印象最为深刻的,除了林羡和触悯之外,就只有一个宋国的内府境修士。
其人名为殷文华。
宋国应该是距离观河台最近的几个国家之一,地理位置就在观河台的西北方。
这个国家独尊儒术,以“礼”治国。
而殷文华此人,除了是宋国望族之后外,也出身于天下四大书院之一的龙门书院,与照无颜、子舒恰是同门。
龙门书院西边是宋国,东边是魏国,正北面就是观河台。
论起与观河台之间的距离,龙门书院倒是比宋国更近一些。
据说当初观河台落成之时,就是一位儒门先贤起草的祭文。
在传说中,这位儒门先贤凝神作笔、以血为墨,洋洋洒洒写下万字雄文,祭文写就之后,大笑三声而死。
而祭文投入长河,有浩气长歌,平息狂澜,顿止怒涛。
后来这位先贤的弟子为了缅怀师尊,在观河台南面找了一块无主之地,结庐而居,谈经讲学。
不少人慕名而来,承继先贤之学。
这就是龙门书院的前身。
包括龙门书院在内的天下四大书院,和法家三刑宫一样,都不禁弟子为官。在秦则为秦儒,在齐则为齐儒。
本来墨家也是如此,在出面扶持雍国之后,或许将有一些变革。
当然全天下都在看着,这个过程必然是缓慢的。或许不会有根本性的变化,或许转了一圈又回到开始,也说不定。
毕竟以墨家的体量,动起来实在是太艰难。
宋国和魏国都是大国,一西一东,隔着龙门书院相对。
自然也少不了被龙门书院所影响,只不过两国被影响的程度有一些差别。
宋国独尊儒术、以礼治国,自然文脉甚昌,国内很多官员,都在龙门书院进修过。
而魏国则更重兵家一些,当然,距离龙门书院这样近,国内儒家的力量也不会弱到哪里去就是。
说起来,这些现世显学之中,只有兵家扩散得最彻底,没有自己的圣地,但却分出了无数的流派。很少有什么统一一致的行动,但在任何一个国家,都能看到兵家修士的身影。大凡有战争发生的地方,就绝少不了兵修传承
说回殷文华。
此人身出名门,又拜得名师。是非常典型的名门子弟,根底极深、根基极稳,几乎没有什么弱点,战斗体系很是全面且正统。尤其一手二十四节气剑,堪称出神入化。
是全场最让姜望有拔剑冲动的同境修士。
像这样的天骄,几乎能够从容应对任何情况、任何对手,在黄河之会有更大的机会走得更远。
如林羡那样的小国天骄,靠着强大的神通和刀术,强则强矣。却显然缺乏应对诸多意外的储备。一只鬼面鼠蝠,就将他突兀击倒。
相较之下,殷文华的剑,未必有林羡的砍柴刀那么凶,但若是面对同样的突发状况,他怎么也是能反抗一二的。
何为风云地
便是这一个个让长剑鸣鞘的对手,令姜望难甘寂寞,只想拔剑搅风云。
而这还只是前期的选拔赛事,很多修士并未展现全力。更有甚者,那几个天下强国的天骄,可还没有露面呢。
姜望并不感到畏惧,他只有激动。只想参与其中,甚至已经有些迫不及待。
浅水滩里称王称霸,终究是儿戏。
在英雄之中称英雄,才是最英雄
当他离开演武台,背向之柱而走的时候。他忽然想到了很久以前,有个人曾经说“咱们兄弟的佩剑,将来都是要传承千古的。”
他并不怀念那个人,但是他很记得这句话。
曾许人间第一流
他紧了紧手里的剑,在心里问它“你准备好,传承千古了吗”
神龙木所制的剑鞘中,长相思只回以一声长吟。
牧街。
没能撺掇赵汝成出门,又不想去赫连云云面前挨训的宇文铎,正躲在温柔乡里喝花酒。
那些来观礼的贵人,其中很大一部分,在哪儿都少不了排场和享受。
类似的场所,也非止牧街有。
香薰撩人的屋帐里,漂亮的焰灯在穹顶招摇。
宇文铎正唇枪舌剑地跟姑娘讲道理,你来我往纠缠不休。
另一只手则陪着另一个姑娘翻山越岭,探索人生之理,活跃着五指关节,保养自己的拳头。
在边荒憋了三年,他是又讲道理又养生。
门帘就在此时被卷起。
晚风呼呼地往里刮。
宇文铎一个激灵,回身怒骂“谁你娘”
然后便见到了静立在门外的、戴着青铜面具的赵汝成。
骂娘的话自然是咽下去了。
“曳赅啊。”
虽是六七月,但观河台河风太大,晚风尤其不温柔,容易让人受凉。
所以宇文铎亲切地抱着两个漂亮姑娘,无私自己的热量。
同时面露难色看着赵汝成“不是我宇文铎不够义气,只是现在吧,你这个名花有那个不太方便。”
赵汝成只道“有事。”
他的声音很冰冷。
就像每一次刚从边荒回来时那样。
宇文铎立时坐正了,手也放了回来,面容也变得严肃“你们先下去。”
懂得跟宇文铎讲道理的两位姑娘自然很讲道理,当即也免了依依惜别的过场,一声不吭地便离开了房间。
她们走了,也带走了卷进房间里的晚风。
香薰袅袅,是醉人但空虚的温柔。
赵汝成没有立时说话。
宇文铎看着他,认真地说道“曳赅,只要你说,只要我做得到。”
“黄河之会我还可以上场吗”赵汝成问。
宇文铎沉默了一阵。
“如果你早几天说,我这边都没有问题。都可以给你跟金戈一战的机会。”
他苦涩地摇了摇头“前期选拔都已经开始了,曳赅。现在我做不到,宇文家做不到。”
宇文铎没有问赵汝成为何突然改变主意,但这件事情,现在确实已经超出了他的能力。
选拔已经开始了,金冕祭司不会再答应换人。不会再给机会,让自己人消耗金戈的精力。
任何一个国家的带队强者,都不会再应允这种事。
无论宇文家付出多少。
“我知道了。”赵汝成说道。
他没有纠缠。
任何人都无须为任何人负责。何况这件事情,的确是他自己朝令夕改。宇文铎已经尽力了。
他转身往外走。
还会有别的办法。他想。
但迎面站着一个俏生生的女子。
穿着海蓝色的衣裙,头戴银摇冠。
她看着他,笑起来,像海棠盛放在夜色里。
“你想参加黄河之会”
赫连云云说道“我帮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