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八座演武台中的甲字号台。
盛国盛雪怀对齐国计昭南的这第一场挑战,便作为三十岁以下无限制场选拔赛的开幕战。
对于慕容龙且、夜阑儿等顶级天骄来说,接下来的几场选拔,都可以不看。但有计昭南参与的这一战,他们是绝不能错过的。
天下六大强国,从来彼此为对手。
未披甲的计昭南,只穿一身霜色劲装武服,很好地勾勒出千锤百炼的线条。
宽肩长腿,猿臂蜂腰。雪白长枪,如一束月华,流动在他手中。
只往演武台上一站,便是全场焦点所在,有风姿无双。
两人相对,再无言语。
冼南魁宣布了决斗的开始。
而一点雪白色的亮芒,已经炸开在演武台中央
与其说那是枪尖。
倒不如说是一个雪白色光点炸开的过程。
一切发生得明明很快,但那个光点向四面八方无限延伸,炸入每个人的视野中这过程,却如此清晰。
这是一种清晰、具体,直指生命尽头的快。
它仿佛在提醒你,你的生命是如此短暂。
举座皆惊。
一枪至此已近道
战斗从一开始就进入了最。
这样的一枪要怎么接
而盛雪怀抬头。
五短身材的他,需要仰视,才能对上计昭南的视线。
其貌不扬的他,在抬头的这一刻,忽然间神采飞扬
朦胧清光,凝成仙鹤之状,绕其人而舞。
盛雪怀如仙临凡,一时出尘。
有一种人物风流,是可以叫人忽略五官的。
有歌声。
有人悠然长歌。
其声曰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看台上姜望眉毛一挑。
这神通,他曾见过。
与他同坐在看台上的重玄遵,则应该更是熟悉。
此为狂歌神通,谢宝树曾施展于太庙前。借此驾驭道术,所发皆为超品,声势浩大。
神通为修者所有,机缘所生,因人不同。
学儒则成儒,修道则化道。
在谢宝树身上,是文气冲霄,狂士高歌。
在盛雪怀这里,那狂歌之“狂”,已从愤俗自傲,变成超然世外。
一者傲人,一者傲世。
姜望一直知道,那悬于内府穹顶的神通种子,在修行者的精心灌溉后,终会有开花结果之日。
但还是第一次如此具体地看到,神通种子开花结果后的变化。同样的神通,在两个人的手里,有完全不同的风貌。
在悠长的歌声中。
一只清光凝聚的大手,压得尘风鼓荡,如天外探来,覆于计昭南头顶。
此为“仙人抚顶”,却不是授长生,而是断长生
狂歌本是增幅道术威能的神通,在谢宝树的手中,令他随意一门道术,都有超品之威能。
而盛雪怀施展开来,直接以神通之光显化道术,碾压对手。
已分不清哪是神通,哪是道术,又或本为一体,各自无分。
此掌甚巨,若非演武台有特殊禁制,台上空间实际广阔非常,都根本容不下这仙人之手。
但这一只手压下来,明明只在计昭南头顶,却已经盖压了整个演武台。
此是天塌之势,避无可避。
这是同归于尽的打法
盛雪怀不理会那临至身前的一枪,而是直接攻击计昭南,攻敌之必救,迫其回枪。
若不回枪,则一同赴死。
由此可见,盛雪怀虽然奋勇挑战计昭南,但并不是狂妄无知。他深知自己跟计昭南有着差距,故而绝不肯跟着计昭南的节奏走。
而是一开始就勇悍非常地选择以命相搏,用这种亡命的打法,争取胜机。
比神通、比战斗技巧比什么都可能输一筹,但唯独生死,任何人都是平等的。
对于弱势方来说,“平等”即是胜势。
此非莽夫之勇,而是天骄之智。他不是头脑发热,闷头拼死,而是冷静审视,追逐胜机所在。一旦确定,则生死不计。
而计昭南
不回枪
他右手抬枪直刺,身如蛟龙入海。
那仙人之手压下来的狂风,已经搅乱了他的长发。
而他那寒星一般的眸子,只盯着盛雪怀的咽喉,就连一次眨眼也没有。
那一掌按下来他也会死。
但他还是往前。
且人更疾,枪更快。
一往无前
盛雪怀要同归于尽。
那他就同归于尽
谁都知道,计昭南是更强的那一个,他有更多的选择。
他本不必如此。
绝不该如此
但他就是这样选了。
“不,不是同归于尽。”看台上,重玄遵带着一点惊叹的情绪说道。
而坐在他旁边的姜望,也深以为然。
虽说场上是同归于尽的形势,但计昭南更强。那么即使是一起死,他也是后死的那一个。
在演武台上,后死,就意味着胜利。
所以说计昭南的选择不是同归,而是争胜
或许有些人在更强的时候,会追求更体面的胜利。
但计昭南不同。
他只追求胜利。
最快,最直接,最干脆的胜利。
毫无疑问,盛雪怀做出了错误的决断。或者说,他的决断并没有错,在各种意义上都是令人惊叹的表现,但计昭南,让它变成了错误。
盛雪怀不仅没有用决死的勇气挣脱出胜机,反倒自己为计昭南的胜利增加了筹码。
他不怕死,但他不想就这么输,所以他不得不变招。
那长歌之声顺势一变,歌曰
“君王弃北海,扫地借长鲸”
仙人之手顿时散去,化作流光。
神通之光倾泻而下,又席卷怒涛,自怒涛之中,跃出一尾巨鲸来。
此鲸张开巨嘴,欲吞天下。
也将那一点刺来的寒芒吞没。
海域唯在东。世间安有北海
无非狂歌矣
狂者妄也,往往不可能。
而狂歌神通在盛宣怀这里开花结果,任意显化超品道术,竟有几近妄言成真之能
但。
那只摇头摆尾的巨鲸,若非演武台特殊的空间禁制、真身脱出几乎可以填塞整个天下之台的巨鲸
有一点雪白的光,自其体内,透射了出来。
那是无可阻挡,不可能被遮住的光。
是独属于计昭南,独属于韶华枪的锋芒。
这一点光彻底耀开之时,整头神通之光所显化的巨鲸,这几有玄阶威能的超品道术,竟然崩碎。
像一个泡影,在计昭南的枪锋前,如此不堪。
又有狂歌曰
“谓我不愧君,青鸟明丹心。”
有人长啸
“五色云间鹊,飞鸣天上来。”
自盛雪怀的心口,探出一只色泽亮丽、三足翠羽的青鸟。
自那虚无的空中云里,五色的云鹊儿高歌着飞落。
盛雪怀的道术出神入化,简直堪为教典。
这两门道术,都有玄阶威能,根本不容忽视。
而在那朦朦胧胧的神通清光之中,一点雪芒乍现。
五色的云鹊儿在半空就碎灭。
云灭,鹊灭,空间灭,距离灭,神通清光灭。
计昭南纵枪的身影再次出现,已近盛雪怀
一切的防御,一切的阻拦,都是泡影。
这是怎么可能被挡住的一枪
雪芒点上青鸟之喙。
韶华枪长驱直入,点碎青鸟,也扎进盛雪怀的心口。
计昭南单手推着枪,凌空纵落一枪,将盛雪怀扎倒在地。
雪白枪身钻透盛雪怀的心口,扎落演武台坚实的地面。
这一枪看起来如此简单、干脆、直接。
但只听得
轰轰轰轰轰
那是枪芒与演武台禁制,在一瞬间发生的千百次碰撞。
是这传承古老的演武台,在韶华枪的压力下,发出的、不堪重负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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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君王弃北海,扫地借长鲸。”
“谓我不愧君,青鸟明丹心。”
“五色云间鹊,飞鸣天上来。”
都出自李白的经乱离后天恩流夜郎忆旧游书怀赠江夏韦太守良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