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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谁是左道
    却说临淄街头,那给姜望相面的老者,退入人潮,跳出视野。

    再出现时,却在一片神秘的空间里。

    其上星河横贯,其下星图繁复。

    四面广阔,夜色流波,一望无垠。

    星光之线构筑的星图,像是悬空蛛网。星图下方,包括星河更高处,都是无限的暗色。

    “神消人瘦”的老者眯了眯眼睛,看着面前一个少年模样的道者。

    其人面容青稚,一双眼睛却似有星河流动,浩瀚无垠。

    身披星图密布的道袍,道髻用一根墨色玉簪挽住。

    从形象到气质,全都不是这老者可比。

    老人撇了撇嘴“阮泅何故拦路”

    临淄第一高楼,观星楼的主人。

    钦天监监正,名为阮泅

    这少年模样的道者,竟有这般来历

    “倒是我该问你。”阮泅淡声道“你来临淄做什么”

    穿着粗布麻衣的老人,在阮泅的对比之下,怎么看怎么寒碜,怎么瞧怎么没有精神。

    但他说话的底气却很足“老夫一未伤天害理,二未杀人害命,总不见得事事都要与你报告。”

    阮泅只淡淡看了他一眼,那目光无悲无喜。他们脚下所踩的星图,忽而亮了几分。

    “得,得。”老人悻悻道“你不欢迎,我走便是。”

    阮泅道“我出面,你还可以走。换做别人来,未见得如此。”

    老人忽而一笑“瞧你,把临淄说得跟虎穴狼窝似的。这里的人有没有那么凶啊”

    不等阮泅回话,他又伸脖子往阮泅身后看了看“这就是你女儿吧”

    笑着赞道“生得真是不错”

    在阮泅的身后,星光汇聚,凝成一个妙龄少女。

    其人亦披着同阮泅一般的道袍,道髻都与阮泅相同。

    面相有三分神似,生得却是钟灵毓秀,琼鼻如玉,星光照眸。

    她问道“爹,这人是谁”

    阮泅道“左道歧途,不可多语”

    “阮泅”老人脸上挂着的笑容终是消失了,瞧着阮泅道“前推万年,谁是左道”

    阮泅却连眼皮都不抬一下,只道“人总是要往前走,往更前看。走回头路的,就是左道。”

    老人拂袖道“真是夏虫不可语冰”

    他大步往外走。

    在走出这片空间之前,他忽地回头“你以为,谢小子那句装神弄鬼是骂我嘿嘿,我又不在临淄讨生活”

    说完这句话,才一步离开。

    只余父女两人的空间里,阮舟皱了皱好看的琼鼻“这人真无礼”

    阮泅只淡声道“心有怨气,自出怨言。”

    他的身形崩解为星光,落进星图中。

    阮舟也随之消失了。

    焰照身上有相当不俗的妖兽血统,体现在速度上,天刚擦着黑,便踩着夜色,踏进了阳地。

    这可是足足两千多里的官道

    奔行速度超过林有邪的飞行速度,耐力更是不必说。

    事实上行了小半程,姜望便将马让了出来,自己以平步青云仙术赶路。他特意牵焰照出门,其实就是为了照顾林有邪的速度。

    先时死活不让马,只是见着林有邪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态度,故意折腾罢了。

    越快到达照衡城,越能靠近真实的线索,这点道理姜望还是懂的。

    他亦很清醒,在探案这方面,林有邪才是主力。

    “先去一趟青羊镇,歇歇马。”姜望在空中说道。

    青衫在风中猎猎。

    仙衣穿在身上这些日子,早已吸收够了力量,虽被劲风带动,实则是御风而展,颇有如意。

    姜望仔细研究过这件如意仙衣很久,但并没有什么有关于仙宫的线索。

    想想也是,这件仙衣乃天子所赐,不知在国库里待了多久、有多少人琢磨过,若能有仙宫传承,应该也不会留到现在。

    天子赐衣,在赏宝的同时,或者也是希望,这件仙衣能够与姜望身上的仙宫传承产生联系,让姜望别有收获。

    很多人是宁可宝物蒙尘,东西放在仓库里积灰,也不愿便宜别人的。天子气魄,自然不同。

    可惜也并没有产生什么联系。

    这亦是合理的事情。九大仙宫本身并非一体,在它们横压当世的时代,说不定还彼此为敌。姜望所得的云顶仙宫,和万仙宫的传承,本身也没有发生纠葛。

    但哪怕抛开渊源,如意仙衣本身也是一件相当珍贵的宝衣,算得厚赏。

    也不管林有邪是什么意见,焰照迈开蹄子,便跟在姜望身后奔行。

    很快便到了青羊镇外,林有邪下马道“姜大人自去歇马,下官在镇外等。”

    姜望一直避她如虎,有意跟她保持距离。在那次近海借舟,承诺放过姜望身上的疑点后,她也把距离保持得很好。再未与姜望接触过一次。

    这次虽是协助办案,态度却甚是疏离。

    姜望不让马,她也真就咬着牙在空中追了半天,追到道元难继,都未说一句软话。倒是姜望自己不好意思了,才把马让出来。

    现在也是过青羊镇而不入。

    姜望求之不得,很干脆地应道“本官去去就来。”

    客气话也不说一句,牵着焰照便往里走。

    青羊镇里虽然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但这林有邪目光实在敏锐。姜望不愿意自己的情况在她这里暴露太多。

    两名镇厅武卒尽责地守在镇门处,一见姜望,都禁不住欢呼。自家封主,可是黄河魁首他们青羊镇出来的人,现在走到哪里都昂首挺胸。

    姜望笑着跟他们打了招呼,自去镇厅。

    天色已入夜,镇上不比临淄,晚上在街面上是见不到什么行人的。

    姜望脚程甚快,也不必叫人通报,去到镇厅的时候,独孤小正在后院演练道术。

    一见着姜望,手里成型的焰花便散去了。

    “公子您怎么这时回来了”她一脸惊喜。

    上回姜望自观河台归齐,她是赶在路边跟着说了几句话的。那时姜望说一时半会不回青羊镇。她失落归失落,但也知临淄那等繁华地,才是公子该登的舞台。

    她虽然也已超凡,但自觉修行资质平平,若能帮公子处理好封地,也就自觉是贡献了价值,自己对公子来说,是个还算有用的人了。

    当然,她希望自己更有用、更有价值。所以不仅镇务勤勉,在修行上也非常刻苦。

    “演练道术要专心虔诚,泰山崩于前,道术也不能散。”

    姜望就刚才那一眼看到的问题,指点了小小几句。

    这门焰花,亦是他传给小小的。

    放眼天下,论及对“焰花”的理解,他可以说是不输于谁了。

    因为时间较紧,他略略指出问题便罢,让小小之后自己揣摩。

    然后问道“范清清呢”

    “范姐姐在正声殿里修行呢。”小小道“可要将她叫回来”

    姜望想到,自己还答应过范清清,声闻仙典有所掌控后,便会指点她的。一直以来也无空暇,之后应要记住才是。

    “不用了。”姜望说道“我此来阳地,是有皇命在身,马上就要走。”

    他想了想,问道“衡阳郡镇抚使黄以行身死一事,你知道了么”

    “还不曾听说。”小小摇了摇头,眸中惊色难掩“他是怎么死的”

    毕竟是与田安泰地位相当的大人物,竟然说死就死了

    要知道,青羊镇之上还有嘉城,嘉城之上才是郡府。黄以行的地位,怎么也不能算低了。

    姜望道“这正是我要查的事情。”

    看来当地青牌把消息封锁得很严。

    “有什么我能做的事情吗”小小问。

    “我的马在外面,你记得让人照看好。”

    姜望左右看了一圈,一切还如从前。

    便吩咐道“我放个东西在我房间里,这段时间不要让人进去。”

    小小点头道“我知道了。”

    姜望离开镇厅,径自去了自己在青羊镇的住处,将那个相师送的护身符,放在枕头底下。

    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飞进了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