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人开眼,体内的魔气瞬间被驱散。
在这五府同耀的时刻,天地同鸣,似在贺此天府
若非身在上古魔窟,此时就能以天府之光冲击遥远星穹,像重玄遵一样即刻成就外楼。
但天府尚未圆满,姜望当然不会做此选择。
五神通之光混同一体,迅速涤荡身体,肉身以能够被清晰感知的速度,在不断强化着。
每一块肌肉里,都仿佛鼓荡着无限的力量。让姜望生出一种,能够纯以肉身力量,拳碎山岳的感觉。
在这个天地同鸣的瞬间,姜望更是在天地的奖赏下,跨越遥远距离,感应到了
神印
神印法创立之初,其核心就在于神通。神通种子和神魂烙印之间的联系,是借用部分规则力量的根本。
随着姜望对神通的开发日趋深入,他对“神印”的影响也就愈发强大。
而五府同辉,五神通之光共耀的此刻,在天地同鸣的状态下,神通的影响被短暂地无限放大
在青羊镇镇厅中,独孤小正在厉声呵斥“青羊镇内,再有敢谣传爵爷通魔的,我必杀之”
执掌青羊镇那么久,又有姜望为依托,现在的她,在属吏面前,已经很有威严。
整个镇厅里,鸦雀无声。
忽然她面露惊喜,眼睛放光,仿佛感应到了姜望的注视。
老爷还在,还活着,且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强大
神印有二,一在齐国青羊镇,一在遥远难知的万界荒墓。
但在这短暂的瞬间,姜望亦看到
在一片无垠且枯寂的虚空里,血眸霜容的宋婉溪双手成爪,正在与一个面容俊美的黑衣男子疯狂交战。
姜望心中生起明悟。这黑衣男子,应当就是传来七恨魔功,印下“执迷不悟”魔字的那个存在,应是万界荒墓里,某位来历不凡的魔头。
这是无比激烈的一场战斗。
爪影铺天盖地,拳影摇动虚空。
宋婉溪已经穷尽真魔战力,鼓荡魔气如龙卷,黑衣男子却似游刃有余,每拳必断爪势。
但从这黑衣男子还能抽空影响现世魔窟来看,差距还不止如此
离开
姜望立即下达了指令。
宋婉溪毫不犹豫,爪势一收,便飞向远空。
而那面容俊美的黑衣男子,却猛地转过头来,似乎隔着这无法计量的距离,看到了现世位于上古魔窟中的姜望
那是一双狭长而妖异的眼睛,眼白瞬间被吞没,整双眼睛漆黑如墨
天地同鸣的时间是如此短暂,姜望几乎只是刚下了一个指令,便与神印断开了联系。
靠他自己,更无勾连万界荒墓的可能。
但那黑衣男子的注视,却仿佛跨越了时间与空间的距离,再一次落在了姜望之身
姜望只感受到一种庞巨的压力,压得他难以喘息。
而那道来自万界荒墓的视线,却只在这个少年的眼中,看到了坚定和不屈服。他的魔念,只触碰到了不朽的赤金色
“无可救药”
这少年现在已看不到入魔的可能。
因而他决定毁之
远隔无穷距离,跨越时空阻隔,意志搅动这座上古魔窟中仅剩的魔气,化作一只漆黑如墨、铭有魔纹的投枪。
与此同时,一缕漆黑的魔念,也隔世而落,染进那赤金之色里。
既然要做,那就做绝。
要杀,就杀得身魂皆灭。
什么杀鸡用牛刀,什么以大欺小,他根本不在意。
若是条件允许,他并不介意以高山压细卵。
只是此刻,限于遥远的距离,他无法动用更多力量,
但仅就这些,也已是绰绰有余。
区区一个内府修士,在此等攻势之下,根本没有生还的可能。他只是可惜自己少了一枚绝佳的棋子,浪费了许多的精力
但在魔念刚刚侵入那赤金之色的同时,他眼前骤然一个恍惚,出现了一个俊朗的白衣僧人
此僧人对着他竖掌为礼,灿烂一笑
“施主,何不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成佛
成佛
成佛
那金灿灿的佛光,不停往他魔躯里钻。
连绵的佛唱似连珠暴雨,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随即勃然大怒。
我要引人入魔,哪里来的野和尚,却敢来度我
简直是奇耻大辱
他直接在荒寂的虚空之中,摇动无穷力量,震得时空皆碎,就要跨越遥远距离厮杀,但有这佛唱一阻,他隔空降临的一缕魔念已经消散。
现世伟大的意志,再次将他阻隔于外。
他再也寻不到现世的信标,当然也丢失了对手
“可恨可恨可恨”
他连喝三声,惊得万里无声,时空寂然。所有感知到这愤怒的存在,全都悄然敛息,不敢触及霉头。
而在岩浆湖底的上古魔窟中,那跨界而来的魔念虽然消散了,那漆黑如墨的投枪,却还在前行。
实事求是地说,七杀魔功现而又消,魔文凝而又散,此时这座上古魔窟里剩下的魔气,已经堪称稀薄。
别说姜望已经是五府同耀的天府修士,就算只是一个游脉境的小修士在这里,也很难被这点魔气所影响。
但强者之所以为强者,并不仅仅在于浩瀚的力量,更在于对力量极其可怕的运用。
在恐怖强者的控制下,这黑色投枪已成实质,几乎是刚刚成型,就落在了姜望之身,洞穿了他的胸腹
姜望明明已经同耀五府,仙人开眼,拥有了迄今为止最巅峰的状态。
却根本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
直接被一枪破腹
五脏六腑,几乎瞬间被搅碎,一个巨大的空洞,现于他的腹部,从这头,可以空荡荡地看到另一头。
代表着修行者力量源泉的通天宫与五座内府,也同时摇动,被那种力量所波及
一道同形同势的黑色投枪,蛮横地撞进五府海中。
轰隆隆
位于五府海半空的云顶仙宫忽然启动,先时不知躲到哪里去了的白云童子,此刻跃将出来,踏在云霄阁的飞檐之上,胖脸涨得通红,手提一柄云气所聚的小剑,剑指悍然入侵的这杆魔枪。
“撞碎它”他很有气势地大喊
轰
这支黑色魔枪瞬间将云霄阁洞穿,直接洞破了整个云顶仙宫建筑群落的联结。黑色魔枪继续往前,又撞上了灵空殿,将灵空殿也洞穿。
那时时刻刻吸纳巨量元气、以复苏仙宫的通道,也被这一击撞碎。
恐怖的黑色魔枪一路前行,几乎将这个半废状态的仙宫建筑群落,一举荡平
一直撞到了青云亭之前,方才去势已尽,缓缓消散。
不是它的本质,不足以彻底破灭这座残破的仙宫,而是支撑它前进的力量,实在稀薄。魔枪很恐怖,但那些魔气毕竟太少。
黑色魔枪呼啸而过后,白云童子撅着屁股,趴在云霄阁的瓦砾里,云气小剑丢在一边,双手抱着脑袋,小脸吓得煞白。
无怪他这般模样。
刚才那一枪,几乎是擦着他飞过,险些就将他顺便碾灭。
而此时回望,这经过长时间缓慢修补、已经渐渐有了生气的仙宫群落,经此一枪之后,残破更胜早先
只是上古魔窟里仅剩的一点稀薄魔气,竟然就能在恐怖的运用下,造就如此战果。
此等力量的层次,真是难以想象。
而这,尚只是五府海中的场景。
那万界荒墓中的恐怖强者,隔空一击,同时作用于姜望的神魂与肉身。
神魂层面的侵袭,被观衍大师留下的佛唱所阻。
但胸腹被洞穿、脏器被搅碎,五府海都被直接洞破的姜望,身形猛然一晃,仰头便倒
五府海内剑仙人闭眼,五座内府各自归位,失去了力量支持,就此隐匿不见。
感受着身体力量剧烈地流散,姜望拼了命地想要控制身体、控制身体,但却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再动弹。
他的意识渐渐模糊。
居然要死了么
在我成就天府之时
然后他感觉到,他后仰的身体,被柔软地托住了。
他那已经模糊的视线里,出现了一双眼睛。
多么熟悉,又陌生的眼睛
那是一双似有着无限哀思,又有着无尽魅惑的眼睛。
似是低头在看他。
不知道为什么,他本该愤怒,本该仇恨,但此时此刻,竟然有一丝安心
或许只是没有愤怒的力气吧
他疲倦地闭上眼睛,陷入了无所知觉的黑暗中。
天马原前。
苦觉喝出真言,宣布就此与悬空寺脱离关系,以此避免悬空寺为他承担更多责任。
原天神庙的祭司原野,固然是目瞪口呆,身为观世院首座的苦谛,也是不敢置信。
“你说什么”
他们这些师兄弟,向来知道苦觉不着调,常常颠三倒四,却不曾想到,他能如此不着调
苦谛是真的愤怒了“宗门培养你至当世真人,所耗资源几何,所用心血几何悬空寺何曾负你你今日为一个并不肯跟你有瓜葛的外人,说脱离就脱离”
苦觉一向没皮没脸惯了,唇枪舌剑只当清风拂面。但此时,也并不直视苦谛的眼睛。
只是垂眸道“在净礼之外,我还与两个徒弟结缘,这两个都成了黄河魁首,也都被人满天下追杀我不能两个都救不下。”
苦谛沉默半晌,终于是压制怒火,转身对原野道“这位施主,还请先回去。我与这老和尚有些话要说,见谅。”
他虽一贯严厉刻板,但出门在外,言行都代表着悬空寺,还是很注意别人的心情。
原野自然不好强留下来旁听,只点了点头,便径自退走。
苦谛这才看着苦觉,认真地说道“左光烈、姜望这种世所瞩目的天骄,不缺机缘,自有定见。我不懂你为何非要收他们为徒,又要为这些并不肯做你徒弟的人,付出这么多你可是有什么苦衷”
“我要收姜望的时候,他还默默无闻,我这叫慧眼识珠”苦觉习惯性地辩解了一句,但气势终于是没有平日那么足。
敛下眉去,声音也低了下来“真要说苦衷也就是我的爱徒之心。”
“爱徒之心”苦谛质问道“爱哪个徒你现在一言不合,就要脱离悬空寺,可有考虑过净礼他在悬空寺如何自处那孩子纯心如琉璃,视你为师为父,对你言听计从。你可有想过,他会有多伤心”
苦觉垂眸道“净礼是悬空寺门人,你们自会照顾。净深还不被悬空寺承认,我不管他,就没人管他了。”
“姜望享齐爵,受齐禄,齐国自会管他。实在也不怎么显得着你”
“齐国很大,要管的人和事太多。能分到姜望身上的,实在有限。不会像我这么全心全意地为我爱徒考虑。毕竟我只是一个孤苦伶仃的老僧,连我相处几百年的师弟都不理解我、不在乎我”
苦觉故意卖惨的话,并没能使苦谛动容。
他只深吸一口气,非常严肃地说道“苦觉,若你执迷不悟,定要如此。我就只好执行寺规,废去你一身修为。让我悬空寺秘法不至外传,也是彻底了断你与悬空寺的缘分”
“宗门在我身上耗用的资源,有生之年,我必定清偿。我一身悬空寺秘法,绝不外传一字,就连净深,如不剃度,拜入悬空寺,我也不会传他半分。此言天地可证。你执掌观世院,若执意要收回修为那也可以。但不能是现在。”
苦觉以前所未有的认真眼神,抬眼看着苦谛“你现在废我,就是杀净深。师弟,我会跟你拼命的。”
为了救一个甚至并未真正拜师的姜望,不惜与悬空寺决裂
这太荒谬了
但面前这个黄脸的老和尚,又是如此认真。
好几百年都未再见过的认真
苦谛面无表情,手中罗汉念珠缓慢转动,一颗颗地被拨动。
他身为观世院首座,当然要维护山门规矩。
但眼前这人,就算有再多不是,再怎么不着调,毕竟也是他的师兄。他们一起生活了几百年、吵了几百年的架
即使他心坚如铁,即使他的手从不动摇,在此刻,却也一时难动。
修佛问典,此心又复问谁
终于,他长长地呼了一口气,像是把所有的纠结都吹走。然后直视着苦觉,捏紧了罗汉念珠
“让他走吧。”一个愁苦的声音,在他心里说。
悬空寺方丈苦命大师的“心声”
整个悬空寺,也只有苦命的声音,可以直接落在他心里。
也只有方丈的命令,可以凌驾于门规之上。
往常的时候,苦谛一定会据理力争。哪怕对方是方丈,观世院有观世院的坚持。
但不知怎么的。今天心中,竟然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他深深地看了苦觉一眼“记住你今天说的话。从此你之言行,只能代表你自己。你之生死,与悬空寺无涉”
苦觉大概也察觉到了什么,却只嬉笑道“这位大和尚慢走。代我问贵寺方丈好代我问贵寺下任方丈净礼小圣僧好”
他骂骂咧咧“娘的,便宜他了。老子走了,他的顺位往前了”
苦谛什么话也没有再说,径自转身飞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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