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星河亭中,重玄胜道“你去悬空寺的时候,记得绕过星月原。”
姜望皱眉道“为什么”
哪有过星月原而不入的道理,他还要跟观衍大师聊天,炙火骨莲也需积蓄星力呢。
“那边会有大动作。”重玄胜只说了这一句,便不再说。
想是已经涉及了兵事堂的机密。
严格来说,姜望现在的官品、位置,也是有资格与闻机密的,但他毕竟现在孤身在外。
身为将门弟子,这点觉悟重玄胜还是有的。
姜望稍一想星月原的地理环境,以及西象国东旭国的格局,便大概也能猜到一些。
齐景之间的谈判看来并不顺利
是齐国竹杠敲得太狠,还是景国太自负难道景国真准备双线作战以一己之力,同时对抗两大霸主国
姜望想了想,说道“我这千里绕行,为国事隐姓埋名、颇多颠沛,到了星月原,还得绕道上头是不是应该,给点补偿”
重玄胜一脸震惊地看着他。
“哈哈哈,开个玩笑。”姜望干笑道。
“那你还开得挺认真的。”重玄胜不冷不热地道。
“不来不知道,草原上风景挺好的。”姜望顾左右而言他“我远远看了至高王庭一眼,真是雄阔”
重玄胜顺着他的话问道“怎么,你那义弟,竟然没带你在至高王庭里转转吗”
“他在离原城。”姜望道。
重玄胜就算智计再高,姜望就算战斗天赋再可怕,在天下霸主国的棋局上,他们也只不过是其中一子,甚至还不是太有分量的棋子。
很多事情,都干涉不了。
这话题实在不好继续,因而重玄胜转道“忽然想起来一事,上次你说的那个顾师义,我最近才翻出来他的情报,简单地摸了一个底。这段时间,事情委实太多,险些忘了”
这段时间,他先是要帮姜望洗刷叛国污名,好不容易跟张卫雨过了一手,打了一个漂亮的胜仗。紧接着姜望又出了事,只有一封急信,一句话送来。
事涉景国赵玄阳,一说就是通魔大罪。
他又要探知事态,又要积极活动,促成齐国对景国的强硬态度。等姜望脱身了,又要帮着找齐廷讨好处
齐景之间如果有什么大动作,正是重玄氏这等将门世家发力的时候。他身为重玄家嫡子,也是要努力为自己攫取筹码的
如此林林总总,确实是太忙了。
姜望实在也有些不好意思,饱含热情地道“胜兄,真是辛苦你了”
“唉。”重玄胜叹了一口气“最近总是腰酸背痛的,也不知是不是操劳过度”
姜望愣了愣,小声道“你跟十四的家事,我不好管吧”
“想什么呢”重玄胜一拍石桌,怒不可遏“都是为你的事情忙的”
“那你一定要试试我的独家按摩手法了”姜望果断起身,绕到重玄胜身后去,殷勤地捏起肩来“黄舍利有个什么二十四手,我交手的时候偷学了两招,给你松松筋骨,叫你浑身舒泰”
黄舍利若是知道,她的救度世人二十四手,被姜望用来给人捏肩,普度降魔杵一定握持不住,非要敲碎姜某人的指骨不可除非是给她捏。
“使不得使不得”重玄胜假惺惺地阻止道“我重玄胜何德何能,竟叫天下第一内府为我捏肩捶背”
姜望很懂事地捶起背来“使得必须使得胜哥你每天多操心呐,一定要注意身体。你这几百斤肉,是智慧的具现,乃齐国之瑰宝,万万不能有失。请务必保重”
重玄胜满意地哼了一声“刚刚我说到哪了”
“顾师义。”姜望提醒道。
“顾师义这个人呢,乃是郑国第一高手。”重玄胜很是享受,懒洋洋地说道“此人侠肝义胆,有天下豪侠之美誉。”
“他本身也是出自郑国皇室嫡脉,但对皇位毫无兴趣,不入官道,对于皇室资源也不争不抢。少时就独行天下,好打抱不平,锄强扶弱,闯下不俗名声。
给自己改名叫顾师义,是以义为师。
当年他父亲病危,要传位于他,他竟离席避之,不肯受诏。说他只有一剑独行之义,却无担当社稷之能。上有长兄,下有贤侄,吾弗受也。原话大概是如此。
他后来更是在新皇登基之后,只身去国,就是为了避免有人拿他做文章。待新皇权力巩固之后,才肯再回国。
他没有用郑国皇室半点资源,仅靠自己,却也修成了当世真人,的确是世间少有的奇男子,天资卓绝,特立独行。算起辈分来,当今郑国皇帝,正是他顾师义的侄子。
不过他虽然是郑国第一高手,却基本不管什么事。既不受郑国皇帝之封,也不受别国招揽。常年游荡在外,游戏风尘。过个十年八载,才又回去住一段时间。”
小国之人要成就洞真有多难,想一想被阻于神临的纪承就知道,难的不仅仅是道途本身。
想起顾师义那畅快淋漓的一巴掌,姜望不由得道“确是奇人”
“便暂且当他是个行侠仗义的好人吧”重玄胜道。
“此话怎讲”姜望问。
“虽然他名声很好,但名声这东西吧”重玄胜啧了一声“你还被传成叛国恶徒,通魔贼子呢。现在又是国之义士,大齐被冤屈的失踪天骄了。”
他笑道“很容易摆弄”
“论迹不论心,论心岂有完人”姜望却道“如果什么事情都要去揣测背后是不是有其它目的,那就很难有人可以信任了。”
“当然。所以我说,暂且当他是个好人。”重玄胜不以为意地道“他救你有什么目的,不妨等以后进一步接触了再说。若从此以后再无交集,便也不必提了。”
姜望则道“我很感谢他救我这件事情,以后如果有机会,我会尽力还报。至于他这个人是怎样的,只有一面之缘,我不敢判断,更不愿猜疑。所以,且行且看吧”
重玄胜笑了笑“至少我们在结果上是一致的。”
“是啊。”姜望亦笑。
在很多时候,他们或许是完全不相同的两个人。
但他们都很清醒,知道世界上不是只有自己这种人。知道自己的人生准则,并不是人生的唯一标准。
他们同向而行,但非亦步亦趋。
两个人都走在自己的路上。
从太虚幻境退出来的时候,姜望意有所动,抬眼看天。
那星河长贯,恍惚泛起了一种波澜。
不知道为什么,他想起了浮陆的庆火其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