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新自从买了收割机走进庄稼地后,他便真正的成为了一个像父亲一样对于种地充满幻想的农民。尽管在刚开始时还不会使用抓扣,以至于在淘翻留兰香的根茎时失手将父亲的屁股挠出五个窟窿而让闲不住的父亲在镇医院的病床上趴了三个月,但这个挫败并没有打消他的积极性,还是戴着草帽兢兢业业地在地里忙活。直到他看着村子里正在秋风里飒飒作响而逐渐凋零枯黄叶子的洋槐树时,他的心里突然冒出个想法:种植杨树苗。
洋槐树木质坚硬,适合做价格昂贵的桌子板凳,但生长速度太慢,四五十年才能成材。桐树生长速度虽然惊人,五年就可以昂首挺胸在其他数木之上,但它木质松软空洞,卖不上价钱。只有杨树不仅生长速度快,而且木质优良,做出来的家具不仅轻而且结实。所以,他决定在这个秋天大干一把,杨树苗即使拿到集市上卖也能有个好价钱。
说干就干,他从杨树上砍下带着幼芽的枝条,按照科学的幼芽距离锯成短棍,在混着尿液的水里浸泡上三天三夜,然后从水里取出,插进松软的泥土之中,浇上水阴干,最后封上土。幼苗需要每隔五十厘米栽种一棵,还必须倾斜四十五度插在田埂上,便于接受充足的阳光。这样繁重的工程,永新一个人是无法完成,而且还要抢在霜降之前。嬉春在饱经生孩子,带孩子的折磨中终于摆脱出来,三女儿彤彤上了三年级,最小的儿子恒垚也已经岁,到了上小学的年纪。所以她终于可以在拉砖行业停歇的几年后再次成为丈夫的贤内助。凤琴,守财,嬉春帮着永新做着栽种前的工作,栽种时还有守平夫妻二人帮忙,还不到一天的时间,就基本上完工了。
当永新他们正在田间插种杨树苗时,秋菊满含怨恨的来到了她出嫁前一直居住着的村子里。
当女人在外面受了委屈,如果娘家人还在,那么她脑子里的第一反应就是回娘家,寻找那最直接的血缘之亲。她在白天时还是谈笑自若的面对村子里的人,等着兄弟们忙完手中的活计。夜晚回到守财家,面对三个兄弟的询问,再也忍不住骂道:“姓任的,他娘的不是个人。”
秋菊风风光光嫁给任毅时,他还是农村里一个不起眼的穷小伙子。秋菊本来就聪明,并表现出祖先身上难得的开拓精神。她鼓励丈夫在种庄稼之余做一些小买卖,在家里大量养鸡,然后把鸡蛋里孵出的幼鸡拿到集市上售卖,这让任毅转到了人生第一桶金。任毅自此更加珍重秋菊,相信着她就是自己的贵人。他们不到五年的时间就已经从任毅父亲留给他的低矮破落的茅草屋里搬到了二层楼的新房里。秋菊也在这五年里一边为丈夫的生意筹划,一边为他生儿育女,先后生出了嘉惠,嘉思两个女儿。第六年又为任毅忍着痛苦生出了一个儿子嘉奇。她从心底里认为这个自己一把扶持起来的男人永远不会背叛自己。
自从任毅开始着手小麦种子和农用化肥后,他的肚子因为上时间喝酒熬夜而变得凸出了起来,随之而改变的还有他那颗对于妻子忠诚的心。酒场上能配得起和他上桌的人几乎都是县里的非富即贵的纨绔子弟,他面对的诱惑也变得五花门,让这个穷惯了年轻人眼花缭乱。他开始有些飘飘然,面对陌生女人的劝酒不再拒绝,甚至在醉酒之后和酒桌上的女人打情骂俏。这种被人哄,被人爱的感觉让他欲罢不能。但每次回到家,那张已经看烦,看厌的黄脸让她有了逃避的念头。每次喝醉酒后,生性要强的秋菊都要数落他一番,尤其是他身上让人晕眩的香水味让她特别恼火。任毅也不和她吵,只是闷头大睡。第二天,因为生意,他又出去喝酒了。“男人成大事都在酒桌上,身不由己啊”,他常常这样安慰着自己,可心里还是对于妻子有些愧疚的。
可是日复一日的到外面野混,再加上妻子不厌其烦的吵骂,还有三个孩子的吵闹,他对于回那个家有些恐惧了,终于在一天清晨,他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旁边正熟睡着一个妆容花掉的年轻女子时,他在心里懊悔地意识到,他的婚姻完了。
任毅也试图恳求秋菊的原谅,毕竟酒后失态在所难免。秋菊忍着委屈原谅了他,并让他保证没有下次。可是,男人的嘴管不住脚上的腿。夜晚的任毅已经习惯了用下半身思考,再加上那个女人风情的卖弄,自成一派的糖衣炮弹终于让任毅沦陷其中。如果不是那个女人,也就是任毅的地下情人贸然的拜访,让秋菊颜面尽失,甚至在她们厮打时,任毅竟然帮助情人给了妻子一脚,可能他们的婚姻寿命还会苟延残喘地更长一些。
秋菊在诉说着自己的悲惨经历时,已经好几次痛哭失声,咬牙切齿。如果任毅在她面前,没有任何人怀疑,她会吃了他。这口气谁又能受得了,守财召集着家里所有的男人,坐上永新的砖车浩浩荡荡往县城驶去。当时一同前去的有守财,守勤,守平三兄弟,还有永杰,永专,永临,洪全,洪奇他们几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据永杰回忆,他们当时气势汹汹地赶到任毅的家中堵他,可是他根本没有在家。在那里等了直直一夜后,他们当初所带来的所有气愤和杀气已经被彻夜未眠的疲倦消磨殆尽。天明时,他们终于恢复了理智,商量着这个人不能打,万一出了事,可就要在监狱里待一辈子。这是谁也不想的。他们这样一合计,还是决定在县里吃过早饭一起回去。
自从秋菊离婚后,她苦心孤诣建立起来的家庭算是破碎了。两个女儿法院判给了她,但她也只能让大女儿嘉惠住在二姐春兰家,二女儿嘉思跟着她住在守平家。两个女儿这一年已经上了高中,而且又有父亲那边的经济支持,所以就在市里最好的高中住校,只有假期才会回到母亲安排的地方。这让秋菊有了足够的时间自己一个人思考着以后该如何生存。
大约在桃溪村住了半年,元宵节过后,她就随着农村里规模宏大的出外谋生的人群到另一个陌生的城市去打工了。
如果她没有坚信:“树挪死,人挪活”的老话,她也不会在三年后找到代替任毅的另一半。
在秋菊远走他乡之后,永新插在土里面的木棍上面长出了细长挺拔的杨树条。村子里的人们争相购买,还没有被拉到集市上就已经抢售一空。这也给了他继续种植杨树苗的鼓励,还不到一年,似乎很多人都已经意识到了杨树上面的商机,过年时集市上到处摆着的都是杨树条,人们在自家院子里,墙外,杂草丛生的空地上无一例外全都栽上杨树条。几年后,每个村庄几乎都被杨树开出的棉絮霸占,给农作物还有生活在其间的人们带来了无法预料的灾难。
未来是那样难以琢磨,谁又能预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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