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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移花接木
    自从村子里村子里种植留兰香这种特殊作物以来,人们因为长期忙碌于田间地头,再加上村子里好几年没有男孩结婚,生育大业也就荒废了。自从在宏扬那一代每家每户都可生出五六个孩子之后,似乎这个村庄这么多年来一直将人口控制在不足一百人的数量,后来只有永新家在逃避过计划生育时生下了四个孩子,此后再也没有一家的女人在肚子里生下超过三个的数量。所以,村子里年龄最小的孩子在两三年内都是恒悦。

    恒悦也已经长到岁,尽管他在人们眼中并不是一个好孩子,但这个没有娘的孩子不禁让人心疼。

    恒悦三岁的时候,身体壮实,即使头碰到砖块上也不会皱一下眉毛,然而在周围人的哄笑声中跟着傻乐,然后继续拿脑袋往楼板上撞,似乎这就是让周围人张着嘴巴,咯咯兴奋的秘诀。或许是他福大命大吧,在一次因为调皮双手拽着恒垚家那只嬉春父亲给的黑色大狗的尾巴时,黑狗使劲一转身想看看拽自己尾巴的人是谁,正坐在二楼楼梯顶端的恒悦当场就在水泥灰砌成的十四阶楼梯上没头没脑地滚了下来。像是一个西瓜从楼梯上滚动时的“噔……噔……噔”的声响引起了门外正在和邻村下乡给别人剃头的男人聊天的凤琴的注意,她赶忙往大门屋檐南侧的露天楼梯走去,看看上面只有恒心在上面,问过才知道低头向楼梯再南面被遮到的夹缝处找。恒悦正坐在一块半截砖上笑呢。凤琴赶忙拉起这个让人操心的娃儿,前后上下检查了个遍,竟然没有任何地方有一样。可就在凤琴抚摸他前额时,他用细嫩的小食指点了一下他“一”字发际线处凸出的大包语焉不详地说:“奶……奶奶……这里……这里疼……”

    凤琴为了惩罚恒悦,把他拉到永明刚好剃过头空出来的座位上,让这个经常来这里的二十多岁的年轻理发师用手动推子给他提剃了个光头。其实这个人并不能称之为理发师,因为他以前是在生产队给羊剃毛,后来生产队以及每个村庄的羊逐渐减少,没有生意做的情况下,他只能骑着自行车,车后座两边挂上牛皮,剃须刀片,推子,一小块海绵一张披身上的宽布,还有一块毛巾,一个篮子等物品每天到十里村去下乡剃头。他的手艺很单一,只会刮胡子剃光头,所以他的顾客多是剃胡须的老人还有剃光头的小孩。就这两样手艺他还是掌握不熟,首先是小孩,他们爱动,甚至有的孩子还害怕剃头,嗷嗷叫地让人怀疑有人要杀他。另外就是老头,他们和小孩相反,只是安安静静躺在椅子上,仰着头仿佛引颈待割的绵羊。只是他们粗糙的胡茬在多年的生长和刀剃的过程中变得越来越坚硬,所以在刮时一定要用力。可是,力道或者注意力稍微有偏差就很可能见红。因为那个时候每家每户都很穷,所以,顾客有的给上五角钱或者两个鸡蛋,实在没有的就先记账本上,下次来再还上。

    他人很好说话,又爱和见到的人说说笑笑,很招人待见。直到多年之后,他的满脸都是黄痧的儿子在镇上开了理发店才算是把他的手艺发扬光大。

    宝儿就是在恒悦剃过光头的那年冬天被永成开着机动三轮车送走的。种植玉米棉花的时候,她还可以坐在椅子上慢悠悠地帮点忙。可当留兰香这种必须是睁着眼睛的人才能干活的农活出现后,她的作用逐渐消失了,除了每天每天吃饭,基本上一无是处。

    “留着你吃那么多饭,还不如喂猪呢!猪吃了还能长膘多卖点钱……”凤琴经常在吃过饭后叨咕她。

    鸟兽尽,良弓藏。恒悦到了断奶的年纪后,这个忙碌的家庭再也没有宝儿的容身之处。凤琴和儿子永成商量后,决定把她送回去。就这样,那个寒冷的冬日下午,宝儿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坐着丈夫颠簸的三轮告别了这里唯一的亲人,她的儿子。懵懂的恒悦只是坐在院子里看着奶奶给猪添食,没有回头看一眼自己的亲身母亲。

    宝儿走后的第四年,逃学回家的恒悦刚好撞见永礼一家人坐上守文大女儿秋丽丈夫的轿车从南桥一直往南边的小路开去。

    村子里的人说永礼这次恐怕是不行了,两个肾脏因为病好后没有注意调养,秋萍只是一个劲地让他出力,旧病又范严重了。

    确实,永礼这两年经常出现咳嗽的症状,可没有相信或者秋萍也不敢承认这个久病痊愈的丈夫将会再次陷进病痛的漩涡。如果真是这样,她刚盼来的好日子无疑会变成一触就破的泡影,以后的日子真的很难再次翻身了。所以,她努力隐瞒着公公婆婆,还有自己,甚至永礼她也尽量隐瞒,仿佛这些因为肾脏衰竭引发的症状就像是偶尔的感冒吃点阿莫西林和安乃近就能治好。长期的隐患终于在夏天一家人为了庆祝大女儿带着丈夫回家的那个阳关明媚的中午,一家人饭后吃着冰镇西瓜时东窗事发,永礼晕倒在饭桌下面,全身颤抖,脸色发紫。

    到医院后,他们才知道永礼这次病情更加严重,是让人不寒而栗的尿毒症。医生给出的治疗办法是必须换肾。因为永礼的两个肾都成了徒有虚名的摆设。但肾源十分难找,而且这种大型的手术费用很高。只要能救人,花多少钱也要救。老话不是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嘛!

    大女儿远嫁到市里一个做汽油生意的男人,家里还算富有,可是他们准备这两年要个孩子,在市里买一处房子,花销还是很客观。所以,她还是和丈夫商量,把房子从市中心改成郊区,这样可以少花点钱。她拿出了五万给弟弟,不用还。即使这样,后来还是引起了永礼对于姐姐没有全力以赴只想着买房子的吝啬举动的仇恨。永礼二姐秋雁嫁的也是农村里的一个乡间医生,小本生意,可还是拿出了三万给弟弟治病。缓缓是家里最小的,在经历过鼻炎长达半年的摧残后,身材更加纤细,她还在市里上着专科学校,帮不上忙。

    再加上守文家的存款,凑在一起也不过十二万块钱。尽管这笔钱对于村庄里任何一户人家来说都不再是一个能轻易说出口的小数目,可是手术就需要十五万,怎么办?

    “借,回家借钱。”守文这是要放下多年来一直坚持的骄傲,第一次低声下气有求于人。

    生活就像是放在木板上的锯条,总有一天会让你不得不掉下满身坚硬的木屑。

    守财当时准备和儿子永新在即将到来的留兰香后时代干点生意,所以可以支出的钱并没有多少。守勤这些年仅仅靠做教师没有积攒下太多积蓄,二儿子永杰年底还要结婚,也没有空余出多少。守平虽然在这几年靠留兰香精油积攒下不少钱,再加上贞贞出外打工微薄的收入,贞贞又要面临相亲买嫁妆,也和其他兄弟一样。可是病来如山倒,他们每个人根据自家的情况,相继拿出千,五千这样的数目,再加上王英,秋萍那边娘家借一些,刚好凑够十六万。毕竟仅仅依靠土地度日的农民,又有哪个家产万贯的呢!

    每天靠着肾透析度日的永礼,身体更加严重,在市人民医院住院不到十天就已经把这几年健康时期填饱的身体又给掏空了。而且在医院只能依靠输液管艰难喘息,真个人就像是一座被废弃的煤矿。

    其实肾源还是有的,经过医学化验,他的母亲王英的血型和他的十分吻合。可是已经五十三岁的王英如果失去一个肾,这么大年纪也就基本告别一切农活了。医生也告诉过他们,即使换肾成功,病人也活不过十年。更何况失去一个肾的王英很可能也活不过十年,甚至这么大年纪经这一折腾,很可能比儿子还要先走。这是一道选择题,而且只有a和b,不管是按照经济学原理,还是医学建议医院都鼓励再等等。

    可是,当时肾源正处于紧缺期,很可能半个月,一年,五年,十年,甚至五十年也等不到,即使等到了,万一血型不合呢?这群没钱没势的农民等不起,即使砸锅卖铁,把家底掏空也没有办法去等一个未知数。

    在所有的理性思考之外,人类身上还有一样不管是疾病还是金钱都无法拥有的东西,那就是感情,至亲血缘之间的爱。

    大约在手术后三个月,永礼他们回来了。但这次回来带来的不只是一个病人,还有失去一个右肾的王英。“她比以前瘦了很多”,村里人见到她时都这样议论。

    可是,人类的历史不就是这样吗?只有往前走一步,才知道下一步怎样走。我们还是边走边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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