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之行小心翼翼地端着药回来的时候,白薇已经提前识趣地离开了。
姜皖已经伏在床上睡着了,陆之行轻轻走过去,看着姜皖的睡颜,他实在是不忍心打扰,连着这些天,她都没有睡过一个完整觉,每晚上床就会沉沉睡去,叫都叫不醒的,若不是累到极致,哪里会是这样
“皖皖”陆之行试着叫了声。
哼唧两声,姜皖翻个身,却丝毫没有醒来的痕迹,陆之行把药放下,轻声叹息,也趴在床头注视着姜皖,细细看着她的五官,看着看着,陆之行的嘴角就微微上扬,里外都是幸福的模样,周身散发的温柔包围着熟睡的姜皖。
“我的傻姑娘。”陆之行的指腹轻轻划着姜皖的面颊,带着无限怜爱柔柔勾勒。
想起相遇以来的点点滴滴,陆之行只觉着恍然如梦,一开始的他看不透姜皖,他甚至觉着她恶毒,将她送入冷宫,受尽苦楚,每每想到这里,陆之行的心就像是被揪住了,所有器官都纠结在一起一样难受不已。可是,他的皖皖,从冷宫出来之后就像是变了一个人,变得让他更加着迷,更加喜爱,他深深陷入不愿回头,还好,经历了是是非非这么多,她最后还是在自己身边。
窗外雨还是一直下着,雨点落地,似乎让这天地间有了一瞬间的安谧。
可是陆之行知道,现在还没有安谧,他的皖皖也不能再睡了,因为药就要凉了。
陆之行看着姜皖的红唇,嘴角霎时间有了一抹坏坏的笑意,他俯下身子,他的唇贴上姜皖的唇,慢慢辗转。
姜皖最终还是醒了,因为她觉着喘不过气了。
只是一睁眼就看见一张大脸在自己面前,怪吓人
“唔”
见姜皖有了反应,陆之行这才罢休,只是意犹未尽。
“醒了该喝药了。”陆之行倒像是没事人,转身就端药来,又从床边桌子的小屉里取出糖果蜜饯来,一副熟练的样子,显然是做的多了。
姜皖到现在也不会害羞了,若是放在平日,她大可拉过陆之行“报复”一顿,只是现下不是调情的时候,没有这个心情,也不合时宜。
“皖皖,真的是辛苦你了。”陆之行给姜皖轻轻擦着嘴角的药汁。
姜皖的手挂在陆之行脖子上,“和我还说这么客气的话”
陆之行顺势拥住她,“这几日陪你的时间太少了,今日竟然还眼看着你晕倒了,你知道我心里有多难受吗”
陆之行多么想给姜皖一个安稳太平的天下,无牵无挂,两人可以辟一方桃园天地,畅游山水,宛如神仙伴侣,只可惜,世事不如愿,天公捉弄人,接连的战争结束又来了时疫,没个清净。
姜皖拍拍陆之行的背,“想什么呢这些天大家都辛苦,只是我的身子不争气罢了。”
陆之行听了,紧紧抱着姜皖,“那我今日多陪你一会。”
姜皖摇摇头,“我也想,可是城里百姓现在正在闹事,需要安抚,你还是出去吧。”
“可是”
“没有可是,我知道
你心里也不安稳,再说了,我们来日方长,等这里事情完成,我们有大把的时间。”姜皖轻声说。
“那你就在这里歇息着,不要出去了。”陆之行轻声嘱咐。
“好”姜皖冲陆之行笑着,催促他赶紧出去。
陆之行这才肯出去,平息城中事宜。
姜皖一个人在屋子里休息了一会,觉着体力有了恢复,姜府外面的吵闹声终于没有了,姜皖靠在床栏上,呼出一口气,可算是清净了。
时间总是禁不起折腾,姜皖发觉自己突然饿得慌,这才猛然惊觉天色已经晚了。
本就是阴雨天,窗外已经是黑魆魆一片了。
城西的火化台子上堆放着尸体,临时搭起来的棚子容纳不下太多人,逝者的亲属站在雨中,无声看着大火烧起,药味冲天,棚外的雨丝毫没有让这熊熊火焰有减弱的趋势。
白骨为白灰,也不过是不多久的事。
姜皖坐不住了,这个时候是熬制药粥的时候,以往都是黎疏在做,今日,她只怕没有空暇了。
封城之后,桃花镇所有人只能指望着朝廷拨下来的这些粮食度日,为了防范,姜皖提议熬制药粥,既可以饱腹也可以保身。
姜皖站起来,只觉着还是有点晕,她只当是自己起的太猛了,稍稍停顿,仍旧是晕乎乎的,嗓子间痒的厉害,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姜皖有那么一瞬间以为自己染上了病,可是,这是不可能的,她将自己保护的很好,每日都是小心翼翼地,白巾药熏不离身,不可能染病,姜皖试着自己平脉,又什么都摸不出来。
“许是真累着了。”姜皖自语,她自己好歹也是跟白薇学过医术的,现在自己的身体成了这样却没有办法,当真是学艺不精了。
姜皖忍着去了后厨,果然厨房里安静无一人,平日那口煮药粥的大铁锅空空如也。
铁锅添水,姜皖把常用药用纱布包起来放进水里,火生起片刻,浓浓的药味钻出了锅。
“呀,好浓的药,定然会很苦吧。”
姜皖闻声回头一看,只见一面戴白巾的女子倚在门上,唯露一双眼睛,只是姜皖觉得,那双眼睛对她似乎没有什么善意,还有这人的声音,捏着嗓子说话一般,听起来别扭不已。
“你是我府里人”姜皖对这人实在没有印象,况且,她府里的人对她毕恭毕敬,从来不会有人敢倚在门上这样散漫状。
缀玉轻笑一声,“是啊,姜姑娘果然贵人多忘事。”
姜皖在脑中回忆,只是这头疼万分,似是要炸开一样,只感觉脑中的血管都要爆开。
“你到底是谁”姜皖忍痛质问,她已经意识到事情绝对不那么简单,偏偏她突然就这么难受,偏偏这时候又跑来一个她不认识的人。
“姜姑娘忘了前几日你在街上招人来你府里,姜姑娘亲自把我招来的 怎么现在又翻脸不认人呢”缀玉的声音很奇怪,尖锐而阴森,像是锋利的刀划在铁板上。
姜皖只觉着浑身又冷又热,手抑制不住的哆嗦,她已经完全没有办
法救自己了,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走了,整个人只能瘫坐在地上。
缀玉看着姜皖,眼睛里是得逞的笑意,“你知道吗看见你这个样子我心里真是痛快,我就是要让你痛苦,让你生不如死”这一句话,缀玉没有捏着嗓子。
姜皖盯着她,是了,这双阴暗的眼睛,她只在一个人身上见过。
“你是缀玉。”即使到这个地步,姜皖骨子里的倔强和高贵没有让她显出一丝狼狈。
缀玉干脆撕下白巾和人的面具,失去了一切伪装,缀玉俨然成了一个恶魔,她脸上的每一块肉都在抖动,似是愤怒似是仇恨。
“没错,是我,怎么样,姜皖,你没有想到吧”缀玉几乎是吼出来的。
缀玉拿出刀,在姜皖身上比量,锋利的刀尖划破了姜皖的衣裳。
“现在给你一刀了结还真是便宜了你,算了,就让你慢慢痛苦着吧,让所有你爱的和爱你的人亲眼见证你的死去”缀玉咬牙切齿从嘴里挤出来这几个字。
姜皖没有想到缀玉这个时候回来,是她失算,她张了张嘴,却已经连声都发不出来了。
缀玉冷笑着后退,直到在黑夜里消失。
姜皖自知是已经染上时疫了,可是她比外面的人倒下的要快。
眼前的东西一点一点模糊,姜皖最终还是彻底晕了过去。
炉中的火还在燃烧着,水已经开了,药味浓郁。
黎疏是小跑着回来的,她这时候才想起来她还要熬粥的。
“该死的该死的,怎么给忘了”黎疏一边跑一边骂,也不知道是在骂自己还是骂别人。
“这些刁民白眼狼,忘恩负义的东西,就该饿死他们。”想起今天发生的事情,黎疏还是意难平。
越靠近厨房,越浓的药味飘出来,黎疏一直在鼓捣这些,自然是熟悉的,这不就是药粥的味道吗难道有人替她做了
黎疏笑着跳进屋子里,没想到看到的场景竟然让她一时间愣住了。
炉子里的火已经熄灭了,还没有燃尽的柴火孤零零的挂着一点火星,水不停冒热气,纱布里的药散开了,飘浮在水面上,显然是浸泡时间长了,更重要也更不敢让人相信的是,地上躺着一人,那人,又那么像姜皖
黎疏一个激灵,顾不上别的,大步跨过去,将人翻过身子,可不就是姜皖
“主子你醒醒。”黎疏声音都颤颤的,难不成她的主子是替她熬药粥累晕了黎疏的眼泪瞬间流下来,她从来没有这么慌乱过。
听闻消息赶回来的众人都是一脸惊愕,却又一时不知道怎么办,只能站在那等着白薇的诊断。
陆之行紧紧抿着唇,他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姜皖,明明他走的时候还好好的,悔恨和自责的情绪冲击着他,他不该让她一人留着这里。
白薇确认再三,这才扫视众人一眼说“皖皖她,染上时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