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云国
九曲回叠的重重深宫内,老国王的寝宫里阴暗昏沉,隔着重重的绣帘,刺鼻的药气冲人肺腑。
曾经意气风发的老国王此刻伏在塌上,苍老干枯,喘息微弱而费力,时不时的咳嗽像是用尽了他最后的力气,往往要舒缓半天才能回过神。
东云玉已经衣不解带在在这里服侍了多天,整个寝宫空空荡荡,再也不是之前的那种风风荡荡一呼百应的盛况。
此刻殿中唯有东云玉和一位上了年纪的御医在此候着。
“太医,父王的病可是有好转吗”东云玉一脸担忧,整个人也已经消瘦了不少。
太医叹了一口气,“公主,微臣无能,陛下的病只怕”
东云玉虽然心里早就有了判断,但是听着这位侍奉父王多年且资历最为深厚的太医如此说,还是感到了深深的震惊和失落。
她知道,苏郴苏太医十七岁进宫,从父王即位的时候他就在身边侍奉着,几十年来,他一直尽心尽力保着父王的身体,印象中,他医术高超,多次让父王化险为夷,可是这一次,连苏郴竟然也束手无策了。
此刻,苏郴老道沉稳的脸上也带着几分的无奈和悲痛,侍主一生,此刻他却只能看着老国王病重却无能无力,这是作为老臣子的悲哀,若是老国王真的病逝了,他也在这里留不得了。
“玉儿”老国王一日当中难得有清醒的时刻。
“父王,儿臣在。”东云玉听得老国王叫他,忙在一侧待命。
老国王浑浊的眼睛慈爱地看着这个他宠爱的女儿,“玉儿,不要哭,生老病死是常态,只是咳咳咳”老国王还没有说完一句话,就已经咳嗽不停。
东云玉忙轻轻给他拍着后背,“父王,不要着急。”
老国王重重喘息一阵,歇了好久才说“玉儿,你皇兄,回来了没有”
“已经派人快马加鞭前去了。”东云玉知道老国王说的是她的二皇兄。
老国王点点头,“千万不要走漏了风声,我知道,现在外面那些亲王正虎视眈眈地盯着我这个位子。”
东云玉一脸凝重,“父王放心,一切都是秘密进行的,对外也只说父王只是风寒之症,不日也就好了。”
“瞒不了多久的,那些虎狼之人说不定早就起了疑心了,他们若是这个时候发兵造反,你们没有招架之力。”
“苏郴,你还能保朕多久”
苏郴一脸难色,斟酌良久,才颇为保守地说,“微臣以温和之补药可保大王十日有余。”
老国王的喘息声在这大殿里格外刺耳,“玉儿,你秘密通报大泽军队,若是皇城有变,务必要支持大皇子即位,凡有持异心者,格杀勿论”说着,老国王从枕头底下掏出半枚铜符交给东云玉。
“儿臣明白”东云玉抑制住悲伤,接过铜符,一脸坚定的回答。
老国王听了,欣慰点头,顷刻间又昏睡过去。
苏郴急忙上前查看,确认老国王没有危及生命,这才放心。
东云玉不放心地看了一
眼老国王,又嘱咐了苏郴几句,这才拿着手里的铜符大步踏出殿外,云行现在和哥哥一起秘密防范着城中的异样,传报军令的军令,只能由她来做。
大泽军队是老国王秘密训练的军队,只认军符不认人,这些年一直在大泽秘密训练,即便是之前的三国交战时也未曾轻易动用,如今老国王却让东云玉带着兵符前去下令,如今的情势当真是不容乐观了。
东云国在四十年前经历了激烈残酷的夺位之变后,老国王最终踏着众多尸骨登上这个位子,可是剩下的几个亲王也绝对不是软弱无能的主,这几十年里,他们暗中囤积粮食,训练军队,野心可见一斑,只是,他们在明面上没有任何异动,恭谨如常,交贡纳税一样不落,简直是狡猾的狐狸,且这些老贵族势力盘根错节,决计不能轻易动了他们,若不是老国王上位之后的雷霆手段,他们决然不会等到今天。
现在,老国王称病不上朝,这些亲王早就嗅到了味道,在暗处紧紧盯着,稍有风声,他们就会群起而上,到那时,东云国百姓可就遭殃了,即便是推翻了现在的老王,几个亲王之间的争斗也决然不会停止,刀兵连绵,百姓又会处在水深火热中了,外部虎视眈眈的敌国若是在此时攻入,苦心经验百年的东云王朝,就会覆灭。
莽苍广阔的原野大道上,一黑色快骑如风般疾速奔向南部边境,星夜奔赴,与暗黑的夜晚融为一体。
边境的军队一切如常,操兵训练完成之后,二皇子还是一如既往地往姜府跑。
“二皇子,外面有一个人找你”小厮匆匆来报。
二皇子屁股还没有坐热,连一口水还没有喝上,听闻此消息,忍不住皱眉,一肚子牢骚,“什么人”
“小的不知”
二皇子舔舔干涩的嘴唇,“黎疏也不知道去哪了,她不在,我连口水也喝不上”二皇子嘴里嘟囔着,一边悠然踱步到姜府门口。
二皇子走到门口一看,顿时心里疑心大起,这个人他认得,是父王身边的暗卫,如若不是出了什么重大的事情,父王怎么会派人前来找自己
那暗卫也瞧见了二皇子,匆忙上前,“大王密报,二皇子请亲启。”说着,从袖子里抽出一个铜管交给二皇子。
二皇子接过,拔开铜管的盖子,抽出一卷羊皮,上面的字赫然入眼皇城危及,亲王眈眈,速回。
二皇子只觉得眼皮直跳,他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亲王为何会突然造势父王为何又招架不住大哥何在这些他都不知道,但是现在他顾不得搞清楚这些,他必须要赶回去。
“城中时态为何会如此”二皇子已经匆匆在前面走,耽误不得了,他必须要尽快赶回。
“大王病了数日,这些日子不曾上朝”
二皇子蓦然瞪大眼睛,“什么病”
“风寒之症。”
二皇子心下狐疑,风寒父王身边有苏郴这个经验丰富的老太医,此等小病根本算不得什么,二皇子转念一想,一股不安腾腾升起,父王的病定然不是风寒这么简单,不然他不会连身边的暗卫都要隐瞒,事态绝对不简单
边防营内,三千铁骑早就集中完毕,几个中军副将
也在营门口等候,二皇子从帐子里走出来,他早已经换上一身轻铁铠甲,甲鳞在红日之下熠熠生辉,经历了几番历练的二皇子早就不是当初那般轻率张狂,此刻的他,沉稳冷静,低声吩咐,“尔等是我的心腹精兵,现在随我疾速赶回皇都。”
“是”军士一起高喊。
二皇子转身对留守的副将说,“我走后,从今晚开始,秘密调兵前往俞城、彭泽、安邑,若是皇城有异动,你们就近听令”
“是”副将凛然听命。
二皇子安顿好边营的事情,带着三千铁骑直直奔赴东云国皇城。
行了数十里,遥遥只见路边有一熟悉身影,离得近了,二皇子才得以看清楚,原来是黎疏。
二皇子驱马停下,一挥手,身后的铁骑没有逗留,而是继续前进。
黎疏的脸上还留有津津细汗,再加上刚刚数马奔腾,扬起的灰尘扑在她脸上,稍显狼狈。
“走的这么急,都不能亲自告别,还要别人来通知。”黎疏的语气里带着几分埋怨,亏她还想着他爱吃的松子糕,跑出去给他买了回来。
二皇子知道东云国的事情不能轻易外露,便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原是事情急了些。”
黎疏看着二皇子这副装束,有些眼花,“从来没有见你这么严肃过。”
二皇子听了,不免有些无奈,“也不想穿的,只愿放马南山,可惜不能如愿。”
黎疏知道他有他的难处,不好多问,可是心里的伤感之情重重冲击着她,她就要回京都了,若是他不走,她尚有可能留下,现在,连他也要回东云国,她却决计不能此时跟了去。
“此一别,不知道何时能相见。”黎疏语气幽幽。
“等我处理完了这里的事情,我就会去找你们”二皇子神态潇洒。
黎疏叹了口气,她知道二皇子只是安慰她罢了,哪里有那么容易呢且她现在想也不用想,他此次前去做的,只怕是刀刃无眼之事。
黎疏从怀里掏出一个香囊递给二皇子,“这里面是平安符,数日前去求来的,今日送给你。”
二皇子伸手接过,摩挲着上面手工略微粗糙的针线,“下次要送我一个更好看的”
黎疏听了忍不住笑出声,“一言为定”黎疏又取出松子糕递给二皇子,“这是我今早特意去买的,回去时,就听到了你要离开的消息,给你,省着点吃。”
“后会有期,保重”二皇子把香囊和松子糕塞进怀里,深深地看了一眼黎疏,御马而去。
黎疏立在远处,直直地看着二皇子的背影,“一定要活着”不知不觉间,黎疏已经是泪流满面,直到二皇子消失不见,黎疏才收回目光,任由马碎步走蹄,慢慢往回走。
姜皖也知道二皇子离开的消息,却也是无可奈何,接连这么多事情,黎疏和二皇子的事情也就没有腾出时间来思虑,现在好了,一切都晚了。
“皖皖,我们何时回京”白薇打断了姜皖的思绪。
姜皖掰着手指头,“那就后天吧,早点离开这个伤心之地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