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我不敢杀你”陆之行伸手握过刀柄,刀锋一转,沾着殷红血迹的刀子便被架在了鹤城脖子上。
“主帅息怒”程金从人群中滚爬出来抱住陆之行的腿,“主帅,将军他知道错了,主帅饶了他吧”
陆之行身子仍旧稳稳当当站着,他冷冷出声“一个战役,竟然让我大魏损失了整整四千精兵,剩余四千险些被坑杀,旷古奇辱”
鹤城静静听着,死去将士的面孔一个接着一个在他脑子里略过,鹤城闭上眼睛,喉结抖动,呜咽声起,“原是我过于狂傲,没了脑子,事情到此,鹤城认罪,要杀要罚,悉听主帅发落,鹤城绝对没有一句旁言”
“鹤大哥”程金有些痛心地大喊一声。
鹤城睁开眼睛,看着这个与他出生入死多次地兄弟,嘴角扯开一抹苦笑,既无奈又悔恨,“程金,你不必为我求情,原就是我咎由自取。”
“不”程金身子趴在地上,右手无力拍在地上。
“念在你之前平定西北有功,本帅暂且绕过你,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至于具体如何惩罚,自会有人把你押回京城,等圣上发落”陆之行扔掉手里的刀。
“谢主帅谢主帅”程金连连叩首,鹤城则是一脸惊异地看着陆之行。
“你你不杀我”鹤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在你心里,我便是如此之人吗鹤城,你的命,我不稀罕,你之前恨我也好恼我也罢,我自认为无愧于任何人来人,把他给我押回去”陆之行说罢,扶着腰间璎珞宝剑径直离开。
只是一个早晨的功夫,双方的对战形式发生了彻底的翻转,就在辽军仍旧沉浸在巨大的胜利当中无法自拔,嘲讽大魏军队的时候,整个辽军南路军被彻底消灭,不仅如此,连承西和南宁也被大魏军偷袭。若不是怕战线拉长,中间被辽军截断会处于不利地位,何青才不会这么快把军队撤回来。
“奶奶的,我与大魏势不两立”萨努赤听闻整个南路军已经溃散,大手一用力,一个盅子就被他生生捏碎,拇指和食指上被割开了几道不深不浅的口子,鲜血一丝丝顺着指头流下来。
那可是一万精兵啊,清晨时分听到的还是剿灭大魏四千军士的捷报,他也下令要把剩下的给坑杀,没想到再反馈回来的竟是这般的消息
陆之行安坐在马上,身后是浩浩荡荡的凯旋大军,唯有鹤城低垂着头,跟着走在后面,脸上的污血盖住了他的神色。
回到军营的时候,何青和张焕已经开始回来休整,两个打了胜仗的将军脸上都是盖不住的喜悦之色,与鹤城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主帅何青前来复命”何青见陆之行回来急忙跑上前。
陆之行翻身下马笑了笑,“何青,来说说,这一次都带了什么回来了”
何青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嘿嘿,也没有什么,不过是一千匹良马和三车粮草。”
“哈哈哈,你小子,还成了一个强盗”张焕大笑着拍了拍何青的后背。
何青拳头在空中一挥,“要不是急着赶回来,我非得把那些玩意都给抢回来。”
“好,二位辛苦了,”陆之行点
点头欣慰地说,但是脸色随即一转,厉声说“把人给我带上来”
此言一处,在场地人都敛了神色,原先色欣喜之色变成担忧,谁都知道这个人是谁。张焕更是有些按捺不住,忍不住往前走了几步,他知道鹤城没事之后原本是放心了的,可是现下一看陆之行的脸色,他便知道事情只怕不会太简单本想求情,看是看着陆之行阴沉的脸,便也不说话了。
鹤城垂着头走上前。
陆之行瞧了他一眼,朗声说“我大魏军纪向来严明,赏罚分明,立了功就赏,可是犯了错,也必然要罚鹤城身为三军副将,不听军令,造成如此大的损失,本帅在这里宣布,撤去他的副将一职,念在其身上有重伤,其他的惩罚暂且不做,择日将其押送回京”说罢,一挥手,几个人把鹤城带走。
张焕老眼一直盯在鹤城的身上,终究也只是喟然一叹,他这个徒弟自己行不来功德,他最多也只能是保住他的命了。
入夜,大魏军营内灯火通明,三军小饮以庆功。
月上中天,宴饮正欢。一骑快马迅速奔到军营,“报萨努赤派军前来偷袭,以被我方击回,共俘获击杀敌军共六千人”
“主帅好计谋,这萨努赤当真沉不住气前来了”何青举起酒杯高声说。
陆之行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举起酒杯回敬,事情到此,陆之行才算是真正松了一口气,萨努赤经过这又一次的失败,只怕一两日之间是不敢再次前来,也算是重重挫伤了他的锐气。
没有人注意到,黑夜下陆之行的脸上苍白,勉强的笑意是无论如何也这挡不住的。
陆之行站起身子,“我身子不适,不能陪诸位再饮了,何青,你不许喝多了。”
何青刚咽下一杯酒,听了陆之行半打趣半认真的话,连连大笑,“是是是,末将听主帅的”
陆之行点点头,捂着胸口往回走,还没有走得几步,他身子晃悠几下轰然倒下。
这下哪里还有人有心思喝酒,一群汉子扔下手里的酒杯就奔上前。
姜皖刚好出了帐子,就看到了这一幕,她快步奔上前,她借着火光看着陆之行的脸色,再把把脉,便是知道陆之行的伤口又裂开了。
把陆之行抬回帐子,姜皖看清楚陆之行的伤势后,她忍不住紧紧皱着眉头,看样子,这是早上就裂开的,为了发布军令埋伏萨努赤,也不想扫了众人的兴,他竟然胡乱自己上了点药支撑到现在
亏得伤的不甚严重,姜皖仔细照顾着也就无事了。
陆之行第二日醒来的时候,入眼便是姜皖气鼓鼓的样子,插着腰站在床前,一双眼睛因为生气显得有些吊斜,胸脯起伏的厉害,饶是这么用力表现的泼辣,却是也没有当街泼妇的半分“神韵”,反倒是这气呼呼的样子煞是可爱。
陆之行眼珠子一转便知道他的皖皖为何生气,于是在愣了几瞬之后,脸上笑容谄媚,“我的好皖皖,我错了,莫生气莫生气,你要是气坏了,谁来照顾我”
姜皖气急,摸起手边的茶盅朝陆之行扔过去,“傻子墩子白眼狼这些日子好不容易把你照顾好了,你到好,自己把自己的身子当成破衣裳,随意践踏,伤口裂开了也不与我讲,好啊,既然如此,那我
也不管你了,反正我的好心不过是多余的废话,从今往后,您另请高明我不伺候了”
陆之行见姜皖是真的动怒了,这下可是慌了,见姜皖转身要走,半个身子扑倒床下,好歹拉住了姜皖的衣衫“皖皖这是不要我了吗”声音低微,表情可怜。
姜皖跺跺脚,一把拉起陆之行,重新扔回床上,“你当你自己还是三岁小儿”
陆之行见姜皖松动,随即笑嘻嘻的,倒是真的如同一个小孩子,“有皖皖在,我便甘愿当一个孩童”
姜皖扭过头去不讲话。陆之行眨巴眨巴眼,随即神秘兮兮地说“皖皖可是允许我将功补过”
姜皖这才拿正眼瞧了他一下,“什么功”
“我与黎疏已经取得了联系,她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陆之行信心满满,他知道这个消息足以让姜皖开心。
果然,姜皖听完整个眼神都不一样了,她抓住陆之行的手,“真的吗”她之前想过找黎疏,可是她早就和黎疏失去了联系,从何去找陆之行只说交给他,经过这些日子的担心,终究是有了结果。
看着姜皖激动的神色,陆之行反握住姜皖的手,“这下不生气了吧”
姜皖白了他一眼,“就你点子多”
黎疏果真很快就到了军营,二人见面也是万分激动,互相拉着手查看对方有没有哪里不好。
“主子,奴婢可算是找到你了当真是担心死我了。”黎疏红着眼眶,声音哽咽。
姜皖也是忍不住的眼泪,“我又何尝不是一样好在我们终于见面了。”
黎疏擦了擦眼泪,哭哭笑笑,良久才稳下来,“长平呢他怎么样”
“他好着呢,军营里这么多人给他当师傅呢”姜皖笑着说。
黎疏连连点头,“那就好那就好。”
说话间,长平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站在黎疏面前,虽然没有笑,但是二人明显看出,他也是高兴的很。
“小长平,有没有想我啊”黎疏蹲下问。
长平有些不好意思,眼睛在黎疏脸上扫视几圈,随即红着脸跑开了,黎疏见状,故意大喊,“好你个小狼羔子,亏我这么挂念你,给我站住”说着也就追上去,二人在这军营里来回追赶,姜皖只是笑着站在一旁看着,心里却是默念上苍,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团聚。
目前的形势还算是平稳,押送鹤城回京的事情也就提上日程,鹤城已经换下了甲衣,身上是一身粗布灰色衣衫,为了他的面子,没有上镣铐枷锁。
“鹤大哥,此行,你要照顾好自己,可惜我不能亲自送你。”程金抹着眼泪说。
鹤城已经完全像是换了一个人一般,“程金,男子汉大丈夫,何必哭哭啼啼,若是圣上眷顾我,我也就能留一条命,若是不能,我也没有怨言。”
拜别了所有人,鹤城毅然一步步离去。朔风轻卷,黄沙微扬,渐渐盖住了远行的脚步。直到看不见那一灰色小点,张焕才轻叹一声,“多谢主帅的恩典,留住他一命。”
陆之行却是避而不答,“起风了,将军可是闻到了风中的血腥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