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的同学们来自不同省份,有着不同的习惯和口音,平时在一起最喜欢交流和分享的就是自己家乡的美食和与众不同的风俗。在接近毕业时,我已经知道了很多同学的家乡是哪里。
在与我同乡的同学中,有一个叫游华的男孩,中等个子,身材适中,整天油嘴滑舌的,不太讨人喜欢。
游华和我前室友梧忆是同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总是向梧忆打探我的个人情况,有无男朋友、喜欢什么样的男孩等。
当梧忆将游华打探我个人情况的事告诉我时,我提醒梧忆:“不要向他透露我任何情况,无论他问什么,你都说不知道,也不要让他知道你将他打探我的事告诉我。”
梧忆照我的话做了。
游华从梧忆那里打听不到我的任何消息,便开始亲自上阵,在课余时间,有事没事就会跑去我的座位,装作不经意地向我问东问西。
我想断绝游华对我的任何想法,便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告诉他:“我在高中时谈的有男朋友,我男朋友正在北京读大学。”
游华有点相信,又有点怀疑地问我:“你男朋友读的什么专业啊?怎么没有见他来看过你啊?”
我言之凿凿地告诉游华说:“我男朋友和我同专业,也是学的法律。他什么时间来看我,难道我还要跑过来告诉你吗?”
我发现我说起谎来居然面不红心不跳。
可能我说话时表情够认真,所以游华相信了我的话,之后就极少来骚扰我了,也不再向梧忆打探我的个人情况。
一天,我和我们宿舍一个叫采香的漂亮女孩一起去学校,路上遇到了游华。
游华显然被采香的美丽吸引了,老远就和我打招呼,错身而过时,嘴里和我说着话,眼睛却看向了采香。
当我回到教室后,游华兴奋地跑到我座位前,打探与我同行的女孩叫什么名字、学的什么专业、有无男朋友、可不可以把女孩介绍给他做女朋友等。
看游华嬉皮笑脸整天没个正形的样子,我灵机一动,决定捉弄他一下,于是告诉他说:“据我所知,女孩单身,能不能介绍给你,得等我回去问问女孩想不想找男朋友。”
不知道是不是太激动了,游华坐在我的桌前,唠唠叨叨了半天,大概意思就是:我这里先谢谢你,拜托拜托,你给我介绍成了,我请你吃大餐。
接下来几天,游华每天都问我回去问没问采香有无男朋友。
后来,实在被他问烦了,我就现场胡诌:“我帮你问了,采香没有男朋友,她也正想谈恋爱呢!我已经把你的情况向她详细介绍了,她对你很有兴趣,说可以先了解一下看。”
游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你能不能帮我约一下她的时间,地点随便她选。”
我答应了游华。
第二天,当游华又来催我事情进度时,我只能将谎话接着往下编,告诉他说:“我和采香说好了,今天晚上7点,你手拿一本《青年文摘》,站在学校大门口右侧的那棵树下,采香会按约定时间地点去见你。”
游华一会儿说我在戏弄他,一会儿又向我确认:“采香真会去吗?你没骗我吧?”
我双手一摊说:“你爱信不信,爱去不去。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看游华油嘴滑舌并不太认真的样子,我本来以为他不会相信我的胡诌,谁知道,那天下午下课后,游华回宿舍换了一身新衣服,还洗了头发,直到这时,我才知道这个玩笑开大了。
可我如果这时候站出来告诉他是骗他的,他面子上会挂不住,还可能因此而痛恨我。于是,我便没有吱声,就当真有此事。
晚上七点钟是我们晚自习开始的时间,上课铃声还未响,游华便手拿一本《青年文摘》,按我给他说的地点去赴约了。
随着上课时间临近,学校大门口的人越来越少,上课后,大门口就只剩游华走来走去了,偶尔会有三两个人通过。
我站在教室窗前,看着手拿《青年文摘》的游华焦急地在大树下走来走去,直笑得直不起腰来。
那天晚上,游华在学校大门口整整等了一节课时间,最终当然没有等来采香。
第一节晚自习下课后,游华回到教室,告诉我采香放了他鸽子,根本没去赴约。
我忍住笑安慰他说:“采香可能有别的事吧!等下次,我亲自带她去见你。”
那个时刻,我突然感觉到了自己的邪恶,谎话连篇地骗人、捉弄人,平时那么温顺乖巧善良的我,内心居然也有这么邪恶的一面。
及时的反省让我产生了深深的愧疚感,于是,我决定尽力撮合一下游华和采香。
那天晚上回宿舍后,我向采香讲了游华对她的倾慕,也讲了我是怎样拿她捉弄游华的,然后像个媒婆似的游说采香,让她和游华接触一下,行了就做男女朋友,不行嘛就做普通朋友。
后来,采香被我说动了,答应和游华认识一下。
那个时候,游华已搬出学校租住的宿舍,和几个男生一起合租了一个像仓库一样的大房子。
当我告诉游华采香想和他一起吃个饭认识一下时,游华可能担心采香再次放他鸽子,于是极力要求我陪着采香一起赴约,邀请我们去他宿舍玩,说要亲自下厨做饭给我们吃。
在约定好的周末下午,我带着采香按时赴约。
赴约前,游华已提前将他们租住房子地址详细写给了我,我和采香没费什么劲,直接就找到了。
到了游华他们租住的仓库前,看到大门紧闭,我以为游华不在家,老远就喊游华的名字。当我边喊游华边推开仓库大门时,一下子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
仓库里光线很暗,我们班几乎所有男生都在这间仓库里,或坐或站,脸色严肃。
仓库正中间的桌子上坐着开学不久便退学的同班男生尹风,而在尹风旁边站着的正是曾帮我解围唤我姐姐的良省和昊铭。他们三个与我们班其他男生成对峙状态,气氛很是紧张。
在尹风退学前,良省和昊铭都是以他马首是瞻,现在他带着良省和昊铭,与我们班同学成对峙状态,一定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可我之前哪见过这么大阵仗啊?在紧张和吃惊下,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像是有意识又像是无意识地傻傻问道:“怎么这么多人啊?你们在干吗啊?”
很显然,除了游华外,其他人都没有想到会有人突然闯入,一时间众男生也都呆住了。
最先被我的问话惊醒的班长苏暖和景明,看到我闯进来,迅速迎着我走来,拦住我将我往外赶:“你们怎么来了?这不是你们来的地方,赶紧出去。”
出了屋子后,我问苏暖发生了什么事,苏暖不让我多问,并让我赶紧走。
正在我和苏暖说话间,屋内的人都散了,我们班男生都走出了屋子,个个都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在回去的路上,听男生们议论,我大概知道了是游华嘴欠,说话时开罪了昊铭,尹风知道后,带着人来找游华算账。
我们全班男生都来了这里,不是为打架,而是为谈判和劝解。
我突然闯入时,双方正处于胶着状态,正不知道如何收场,我的闯入让双方都担心事情闹到学校,给了双方各让一步的契机,事情算是安全着陆。
走在我身后的景明突然说:“主编,你知道你什么时候最可爱吗?就是你像个不懂事的小朋友般无知无畏,什么事都敢掺和的时候。”
景明的话我揣摩了很久,居然没有明白他是在夸我还是在批评我,不过,一点都不重要,我更关心的是给游华介绍女朋友的事。
我和采香无心插柳地将游华的困境解除了,而有心栽花想把采香介绍给游华做女朋友的事,却泡汤了。
这世间,意外总是比刻意来得不费力气。
后来轮换座位的时候,我的同桌换成了内蒙男生镜池。
镜池个子高高的,皮肤白到头发都是黄色的,不怎么爱学习,特别爱上课睡觉。
我和镜池并非同类人,平时交往也比较少,本来大家相安无事挺好的。只是,有一天中午放学后,他一手拿着他的西服,一手拿着掉了的纽扣问我有无针线。
我告诉他说:“我现在没有,不过,我们宿舍有,下午可以拿来给你用。”
于是,镜池请求我下午把针线拿来。
中午吃过饭后,我特意挑了一卷和镜池西服颜色相近的线,然后连同针一同带进了教室。当我回到座位时,发现镜池并不在位子上,而他的西服却在椅背上搭着,于是,我便将他的西服拿起来,准备将针线装进他的衣兜里。
就在我将衣服翻转过来时,发现他西服上的纽扣早已经钉好了。
这时,住在我内心的邪恶便跳出来兴风作浪了,我觉得镜池明明有针线,还让我帮他带,分明就是耍弄我,他是个不守信用之人。一气之下,我找来剪刀,将镜池那颗钉好的纽扣给拆掉了,将扣子放进了他的西服口袋,并把我带来的针线藏了起来。
下午上课时,我一直在偷偷观察镜池,就想看他在看到西服扣子被拆掉时是什么表情,结果一整个下午,镜池一直没有查看西服。
第二天中午午休时,当大家都在教室里说笑嘻闹的时候,镜池去了最后一排,和后排的男生大声地说笑聊天。
突然,我听到镜池提到了我的名字,说我将他西服的纽扣拆掉了什么的,说话的时候,或许是口头禅,或许是骂我,反正说的话不太干净。
如果他只是抱怨我拆了他的扣子或者别的什么,我会装作没有听见,根本不会介意。但骂人这一点真的让人不能接受,不管是故意还是无意识的口头禅。
我没有和他对骂,也没有和他争执,而是二话不说,端起课桌上的水杯,径直走到最后一排,在同学们的瞠目结舌中,将一杯水全部倒在了镜池身上,然后淡定地回到了自己座位上。
教室里在经历了几秒钟的寂静之后,突然一下子炸了锅,大多数是起哄看笑话的声音,也有人赶紧拿纸巾帮镜池擦身上的水。
起初镜池可能是蒙了,当他意识到我用水浇了他的时候,发出了一声划破整个楼道的鬼叫:“大姐,你真用水浇我啊?”
我头也不回,就像镜池的鬼号和我无关一样。
坐在位子上,想到镜池在带针线上耍我,麻烦了我还骂我,心里特别委屈,然后就哭了起来。
现在回想起来,感觉这事是自己做得不对,不该斤斤计较拆别人的扣子,也不该用水浇别人。可当时年少轻狂的我哪懂得宽容,只一心按自己的想法做,用水浇了别人,自己还觉得有一肚子的委屈。
班主任进教室了解到情况后,先是问镜池有无烫到。
镜池告诉班主任水是温的,不烫,然后向班主任告状,说我凶。
没想到,这次班主任是站我的。
班主任说:“你扣子都钉上了为什么还让思栩帮你带针线啊?你这么大一个男生,没事惹女生干什么?”
看班主任不给他撑腰,镜池也就熄了火。
班主任又走到我位子前,劝我说:“好了,你就别哭了,你把他扣子拆了,也用水浇他了,气总该出来了吧?”
浇水事件之后,镜池怕了我,再也不愿意和我做同桌了,自己搬着书跑到了最后排坐。当然,我也并不曾向他道过歉。
现在想来,自己当初简直是锋芒毕露啊!
如果事件发生在今天,我可能会一笑而过,根本不会拆别人扣子,也就不会发生后面拿水浇人的事。
时光会磨平年少轻狂的棱角,让人心变得宽容。
平时来说,我的胆识都呈冬眠状态,只有经历外部事件的刺激才会被激发出来。
在读大学时的一个暑假,我和实习时认识的一个叫冷乔的同学一起坐火车回老家。
记忆中,每次坐火车时,车站都是人山人海的,从来都没有人少的时候。
那天我们坐火车时人同样很多,冷乔拿了很多行李,大包小包的好几个。当时我行李很少,便自告奋勇地帮他拿了一个稍轻一点的包。
当我们像逃难一样终于挤到火车上时,已累得不行了,而车厢里又挤满了人,往车厢里走都走不动,于是我就把包先放到车厢地板上歇一下。
过了一会儿,等人渐渐分散进车厢一些后,冷乔突然惊叫道:“你帮我拿的包呢?”
我低头一看,那个包确实不见了,我慌了,道:“刚才还在呢!”
冷乔抱怨说:“你怎么连个包都看不住呢?还不如我自己拿着呢!”
这就是最真实的人性:你好心帮他忙,若帮得成功,他会感激你;若你尽了力却没有帮成功,他便会埋怨你。
很明显,我是好心没办成好事,结果便落了埋怨。
在冷乔抱怨我时,旁边的乘客提醒道:“刚才有个穿灰色中山装的老人从地上拿个包走了,我以为他拿的是他自己的包呢!”
那个老人我有印象,因为他手腕上戴了一块明晃晃的手表,特别扎眼,衣服穿得也格外整洁,根本不像我们这些挤火车挤到衣衫不整的人。于是,我将其他的包全都丢给了冷乔,自己穿越车厢和人群去追那个偷包的老人。
我一节车厢一节车厢地追,当我追到第四节车厢时,终于看到了那个老人。这时我才发现,穿着光鲜的老人,背上背的却是一个麻袋,这与他的穿着极其不搭。
老人已经找到自己的座位,正准备落座。
我径直走到他跟前,面无表情却极其笃定地说:“把我的包还给我!”
老人边往位子上坐边反驳我:“谁拿你的包了?”
我肯定地说:“你!”
老人说:“我这背的明明是麻袋,哪有你的包啊?你的包长啥样啊?”
我指着他的麻袋说:“那你把你的麻袋打开让我看一下,我的包肯定就在你的麻袋里。”
老人一开始有些犹豫,但看到我声音越来越高,周围人都在朝我们这里观望,他便有些心虚。
这时,站在老人身边的年轻人说:“你到底拿没拿人家的包啊?如果拿了赶紧还给人家。”
老人还在犹豫着,嘴里嘟嘟囔囔不知所云。
我站在老人的座位前,依然坚定地说:“我的包就在你的麻袋里,快点还给我。”
最后,老人迫于周围人的眼光和我的坚决要求,终于把麻袋打开了。
我一眼便看到了冷乔的包,于是伸手把包抓了出来,告诉老人说:“这个就是我的包。”
老人没再说话,我也没有骂老人,而是拎着包转身就走。
这时,站在老人身边一直处于观望状态的年轻人开始幸灾乐祸:“上车时我就告诉你不要动手不要动手,你偏不听,咋样?被人抓到了吧?”
那个年轻人应该是老人的同路人,他应该知道老人喜欢偷人东西的毛病。不过,听到他幸灾乐祸的话,我还是差点笑出声来。
我拎着包,穿越了三节车厢,终于回到了冷乔等我的位置。
看到我拎着包大胜而归,其中一个没有座位的大叔感慨道:“你真把包追回来了?这包里装的是什么啊你这么拼命?你都不担心那人死扛着不承认再倒打一耙吗?”
另一位大叔说:“小姑娘,以后再遇见这种事,不能这么冲动,否则你会吃大苦头的。”
听旁边人这么一说,我才开始感觉后怕!
回想到我坚定要老人打开麻袋让我查看的行为,真是有着极大的风险,如果老人把包转移了,或者他坚决不打开,再或者叫来乘警,乘警让我说出包里都有什么,我还真是说不出来。
以上任何一种情况发生,我都处于被动,老人骂我或者打我,我都是有苦说不出的,毕竟没有亲眼看到老人偷包。
还好,以上的情况都没有发生,老人乖乖地打开了包,我才得以把冷乔的包给追回来。
不过,后来再遭遇小偷的时候,我就没有那么生猛和冲动了。
参加工作后,有一次坐公交,我包里装了2000块钱现金,而且还用个信封装着,除了信封外,包里就只有钥匙和公交卡。
当时车上人很多,我一手拉着扶手,一手挎着包,就那么在摇摇晃晃的车上尽力地保持着自己的平衡。
我想,一定是上帝不忍心让我被偷,所以派天使护佑了我。
当时,一切都很平静,没有任何事件刺激我,我下意识地突然转了一下头,然后便发现我的包包被盖在了我旁边一个高个子年轻人的西服衣襟下。
我毫不犹豫,立即把包拉了出来,可是,包包的拉链已经被完全拉开。我心里一惊,赶紧伸手去摸信封和钱,还好,信封和钱都还在。
那一刻,我比任何时候都深刻感受到一秒钟有多重要。如果再迟一秒或者两秒钟,我包里的钱就会被那个用衣襟盖住我包的人偷走了。还好,在千钧一发之际,我将包拉了出来。
惊魂未定之际,我抬头看了看那个小偷,他将自己的衣襟收起来,抬起头看着远方,像没事人一样。因为东西没丢,我也不便发作,只是更紧地护住自己的包而已。
我再也没有了当初火车上勇追小偷的孤胆了,大概人的成长,就是慢慢变得顾虑增多而胆子变小,慢慢懂得权衡利弊,并学会绕着坏人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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