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天还没亮,墨玉从睡梦之中醒来,朝叫醒她的柔柔笑了笑,然后推醒了躺在身旁的连城。
“该出发了,再晚太阳就该出来了。”
“公主,世子,衣裳已经准备好了。”柔柔跪在地上,将托盘上的衣服呈了上来。
墨玉沉默片刻,下床伸手将自己的衣服拿了起来,然后动手穿了起来。
连城也拿了自己的衣服,他看了一眼背对着两人的墨玉,向柔柔使了个眼色。
柔柔放下了托盘,转身走到了墨玉的身后,接过墨玉手中的衣服,动手帮她穿。墨玉没有拒绝,默默的放下手,闭上了眼。
“公主,柔柔会守着景行殿等您和世子回来的。”柔柔走到墨玉的身前,低头为墨玉绑腰带。
墨玉抿着嘴,没有说话,她的眼睛依旧闭着,只是微微湿润的睫毛出卖了她此刻的心情。
“公主,要照顾好自己啊。”柔柔为墨玉穿好了衣服,然后捧了一个盒子出来,站在连城和墨玉两人之间。
墨玉从枕头下摸出了自己的玉佩,连城也拿出了自己的那一块,一并放入了盒子之中。
“不能带出去,但是我们会回来,重新光明正大的戴上的!”连城拉起墨玉的手,笑道。
墨玉颔首,避开了柔柔的视线,跟着连城离开了景行殿。出门的时候,除了黑衣卫,还有站在飞烟阁门外的王美人和越云丹。两个人不知道站了多久了,身上似乎被露水打湿了,远远地站着无声告别。
越云丹抬起手臂,朝这里用力的挥了挥。
墨玉愣愣的看着她们,侧身对柔柔吩咐道:“去打个伞,让她们换身干衣服,然后住进景行殿,看着她们,有人欺负她们,你知道该怎么做!”
“是!”柔柔站直了,身上那股独属于黑衣卫的气息透露了出来。
墨玉和连城上了一辆黑色的马车,像是寻常富贵人家那般,带着一众换了便装的黑衣卫,慢慢地出了越王宫。
马车之中的两个人谁也没有再掀起帘子往外看。
墨玉看着沉默的连城,犹豫片刻,然后说道:“最高处,父王和母妃在看着我们。”
连城微微一愣,他抬起头看着墨玉。
“你要是想告别,这里还能看到他们。”墨玉咬着嘴唇,说道。
连城微微一笑,摇着头,“不了。”
“你不要后悔!他们是你的父母。”
“会失落,但是不会后悔,玉儿,你替我挡了那么多,我不想你因为我难过……”连城坐的近了些,伸手拥着墨玉,“我们会有更好的未来,那时,不会有人再能左右我们!”
“好,为了能做自己的主!”墨玉伸出手,像是新世纪的女性一般,握了握连城的手,“合作愉快!”
连城一愣,随即笑了,手下微微用力,“合作愉快,玉儿!”
初晨的太阳升起时,马车已经进了青州城,与商队一起涌入这座两人并不陌生的城。
两人谁也没有掀开帘子往外看,虽然很少在外面露面,到那时谁也不知道外面有多少人会认出他们。清晨的叫卖声很是动听,墨玉靠在车壁上,微笑着听着外面的小贩叫卖,坐在马车里,顺着街道慢慢的进入青州城,然后再慢慢的离开。
路过幕府时,马车依旧没有停留,墨玉坐在车内,听到了外面茶摊上那个经久不衰的故事,那个由她一手创造的故事,关于二公主和落魄书生的凄美爱情故事。
“我挺对不起她的。”墨玉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死了也找不到尸体,死的时候也不是以自己真正的姓名下葬,她对我做过很过分的事,可是我好像也对她做了很过分的事。”
“有一个词,叫做身不由己。”连城从食盒之中拿出一碟点心,递到了墨玉的面前,“先吃点东西吧,别饿坏了。”
“是,出了青州城,我们可能就没时间吃东西了。”墨玉笑着接过了那碟芙蓉糕,是王妃那做的,两个人都默默的接受了,没有道破这个无声之中的小秘密。
墨玉有些感慨的咽下嘴里甜甜的糕点,虽然从来没有期望过母爱但那始终是母亲,一个很特殊的存在,她离开了母亲。
“哥,你会伤心吗?”墨玉的头靠在了连城的肩膀上,小声的问道。
连城愣了愣,笑着刮了刮墨玉的鼻子,“我的心里现在都是你,你让我怎么伤你!”
墨玉正伸手去拿芙蓉糕,手却因为连城的话顿住了,差点没把嘴里的糕点沫喷出来,“哥你好土啊……”
“土?”
马车缓缓的离开了青州城,朝南方而去,随从已经在青州城买了所需的用品,在出了青州城之后,马车的速度就快了起来。
坐在马车之内的连城和墨玉神色都严肃了起来,墨玉掀起帘子,看了一眼他们各自的马,稍稍安心了些,“好在我们平常出行用马车的多,追风和逐月还能带出来。”
“没有别的马比得上它们。就算会被认出来,也是迟早的事,有它们在,我们可以跑得更快些。”连城揉了揉墨玉的头。
墨玉瘪着嘴,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哥,现在没有人给我梳头了,你给我弄乱了,这是让我自己来吗?”
连城一愣,他还真没想到,看着墨玉乱糟糟的发髻,抿着嘴不敢说话了。
墨玉翻了个白眼,三下两下将自己的发髻拆了,然后用发带绑成两个马尾,“你不许弄我头发了,我就会这个!”
连城清咳了几声,然后点头。
忽然,马车外忽然安静了下来,车子也停在了原地不动了。
墨玉和连城快速的对视了一眼,心下了然,第一批的追杀者来了。
“哥,你说第一个来的是那些附属家族,还是上官家族的?”墨玉拿出自己的一柄短剑,警惕的看着垂落帘子。
马车外已经传来了便装黑衣卫与刺客交手的声音,连城也拿出了自己的剑,“还在越地,上官家的人不敢在这里动手,也没办法弄出那么大的动静,是附属家族,就是不知道是那一个了。”
墨玉忽然笑了,她朝连城眨了眨眼,“你记得那天吧,我把附属家族的族长全部召到母妃那里训话?”
连城点头,皱起了眉头,“你不是动了什么手脚吧?”
墨玉很是得意的点了头,只是眼神有些忧伤,“我其实不想杀人的……”
连城还在愣神,墨玉却已经掐了一个法指,闭上眼开始念着什么。周遭似乎一下子安静了下来,然后就是熟悉的飞虫飞动的声音,像是有大片的蝗虫过境,夹杂着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除了这两样声音,没有其他的。
时间很短,也很长,一炷香之后,四周才逐渐安静了下来。
墨玉睁开眼,放出了她的蛊王,感知到周围已经没有刺客之后,这才掀开帘子出去了。
连城跟在墨玉的身后,才一撩起马车的帘子,就看到外面呆站着的黑衣卫,以及地上的碎尸,还有那些没有来得及飞远的蛊虫。
连城看着脚下没有一片干净的红色土壤,吃惊的看着这一幕,呆愣在马车上。
墨玉转过头,拉了拉连城的袖子,“哥,你猜对了,果然是附属家族的人,这一批应该是姜家的。”
“玉儿,你做了什么?”连城怔怔的回过头,看向墨玉。
“先上马,马车不能要了,已经有人发现了我们。”墨玉拉着连城跳下了马车,踩着地上红色的血液,翻身上了马背。
连城皱着眉头看着地上的碎尸,他和那些黑衣卫一般,没有反应过来,但是却不难想象,这些尸体之中有蛊虫飞了出来,然后疯狂的破坏了宿主的身体,将其杀死之后离开,可是这样恶毒的蛊术,玉儿怎么会?就算是族长,也没有过这样的手段。
墨玉挥着鞭子抽向追风的屁股,自己架着逐月,和连城一起离开了这里。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这不是我在族里用正规途径学到的,你不会,但是我会,因为……”墨玉深吸了一口气,将自己早就想好的答案说出来,“我在禁地学的。”
墨玉撒谎了,这还是她从上一世的记忆之中带出来的,九九子母蛊,将母蛊种在一个人的体内,母蛊会产下子蛊,寄生到与其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体内,每一只被分离的子蛊都会成为新的一只母蛊,然后再次循环这样的过程。
也就是说,这些附属家族的姻亲也有可能被种到子蛊,然后被蔓延开去……直到第一只母蛊被催动,所有的子蛊会同时破体而出,离开宿主的体内,将宿主的身体彻底破坏掉。
所以这是禁术,从来都不被允许使用。墨玉在还是上官玉的时候将家族的禁书都看了,因为整个家族只剩下她一个人了,只有她一个人守的秘密啊……
她没想到,自己会一再的使用禁术,这样大的杀孽……
“玉儿,死了多少人?”连城在追风动了的时候,就抓住了缰绳,他的脑中还留着刚刚的那一幕,他震惊的转过头,看向沉默的墨玉。
“所有的附属家族,我不知道外面是哪些人,所以催动了所有的蛊。”
墨玉冷冷的说道,她转过头看向连城,“不要有任何的怜悯之心,有一个附属家族开始动手,就会有下一个,直到他们所有人联手对付我们,你不是不知道他们对我们的怀疑和垂涎!得到了我们,就能控制一直控制着他们的主家越氏一族,他们臣服了那么久,早该厌了。我们冒不起这个风险!”
连城闭上眼,心在疯狂的跳动着,他一遍遍的告诉自己要冷静,可是却怎么也冷静不下来。
“玉儿,哥哥这一生都不会放开你的手,等我,我迟早有一天会来保护你!”连城低声说着,笃定的看向墨玉。
无论你做什么,无论你错了什么,只要你是为了我,那么我就心甘情愿的接受,并且为了你变得更好!
墨玉转过头,在颠簸的马背上,愣愣的看向连城,然后露出了一抹笑,“哥,就知道你最宠我了!”
“你是我妹妹,不宠你宠谁?”连城展颜一笑,挥起了手中的鞭子,“在上官家找到我们之前,去下一个藏身点,我们要彻底的改头换面!”
“那就来赛马吧!”墨玉挥着鞭子,确定身后的黑衣卫还能跟上,用了的甩着鞭子。
这天越地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端坐在越王宫的越王也被惊动了,青州城开始戒严,幕府的谋士们进进出出,手中捧着各种各样的情报。
左堂在事情发生之后就被越王叫了去,两个人正站在桌前,看着不断被黑衣卫送进来的情报,脸色越来越难看。
“不愧是我的女儿,不愧是墨玉!”越王气的发抖,看着手边不断叠高的纸张,“姜家刺杀他们,她就将所有的附属家族族人都灭了口?就连他们的部分姻亲也没有放过?她这是想做什么?”
左堂的神色变了又变,看着手中不断增加的伤亡数字,眼睛缓缓的闭了起来,“王上,公主出师了……”
“出师?出什么师?你在夸她?用这样残忍的蛊术?”越王等着眼睛看向左堂。
“王上,公主将世子放在了第一位,将所有有威胁的敌人都消灭了。”左堂躬身对越王行礼,“左某不复王上所托,公主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越王的火气一瞬间消失了,他拿着手中一个附属家族的姻亲伤亡姓名,“呵”了一声,摆摆手,“去,让幕府将这些附属家族的产业都接手,若是遇到反抗,格杀勿论,越地不能乱!”
左堂躬身应是,快速的离去了。
越王看着手中的纸,冷笑一声,“想我帮你解决一部分的刺客?所以将这些附属家族拱手献上?好大的胆子!”
室内沉默了片刻,又响起了一阵叹息,“你若是男儿身,便好了……”
从这一刻起,越氏一族不再有众多的附属家族,但他的实力与内蕴却更加的深厚了,因为他在附属家族所有族人一夜暴毙之后,将其庞大而壮观的产业尽数吞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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