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自初是在金花和北堂牧离开之后回来的。
墨玉正坐在院子里煮茶,手在桌上摸索着找茶叶。
沈自初皱着眉头,走到墨玉身旁,握住了她的手,都快碰到炉子了,要什么让初春拿就是了。
墨玉弯唇笑着,“师父,玉儿就是想试试没有眼睛如何煮茶,初春看着的呢。”
沈自初转头扫了一眼初春。初春胆怯的低下了头,她没能拦住墨玉实在是个错误,就不该给墨玉碰这些东西的。
“师父可不要骂初春,是我非要她拿出来的。”墨玉拉着沈自初的袖子撒起了娇来。
沈自初转头看了一眼初春,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拉着墨玉的手带着她起来,我们要离开这里了。
墨玉的脚步顿了顿,“不能等几天吗金花说要给我找几个大夫来看病。”
闻言,沈自初转过头,神色有些复杂的看着墨玉她是金国公主,为师担心暴露了身份,更何况,北堂世子与她同行,摄政王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墨玉懵懂的点了点头,仰头对沈自初笑着,“没事的,若是这样,那我们还是早些走的好。”
师徒俩没有多说什么,收拾了东西就离开了小镇。而第二日,摄政王的人也来到了这个小院。
“人呢不是说在这里”一名影月卫推开了门,皱着眉头看着空荡荡的小院,“走了”
后面的影月卫也走了上来,“看样子走的有点急,应该是昨天就走了的,他们不想和皇室打交道”
“简单的商人会不愿意结识皇室中人”最开始的那名影月卫嗤笑一声。
一人走到院子里打量了一番,“也有可能是害怕摄政王殿下,毕竟”
他没说完的话大家都懂,基本上每个金国的子民都知道摄政王权势太大,甚至压过了那名迟迟都没有登基的病弱皇子,换做一般的小百姓,自然是不敢和皇室扯上关系的。
“听说,那个女孩杀了那些刺客”一名影月卫皱起眉头说道,“能轻易杀死那些刺客的,怕是”
“你别忘了,她就是个瞎子,耳朵还聋了,方向都是金花公主指的,看不见自然不怕了。”有人走上前来,眼中略有不屑,“无知者自然无畏。”
“公主都吓到了,她看不见自然不知道害怕。”为首的影月卫扫了一眼院子,“去查查,是哪里来的商人。”
离开的时候,影月卫也碰上了那个推人的傻子,他们可没有先前的人那样好脾气,直接提刀就要砍了她。
“敢对你爷爷我动手,不想活了啊”
一个男人从小巷子里钻了出来,见状连忙告饶,“几位爷爷,这是我家的,脑子不好使,爷爷饶命啊”
影月卫没有那么好的脾气,在看到这个衣衫不整傻子之后,没找到人的火气顿时冲了上来,也不管边上的男人,直接对那个傻子打了起来。
男人护着这个傻子,身体死死的挡在他身上,直到影月卫出完气离开才动了动身子。
傻子哀嚎了起来,抱着男人大哭,但是路过的行人没有一个愿意上前帮忙,反倒是避之不及的走开了,还嫌弃的吐了口口水。
“呸活该能找着个不嫌弃你的人就算不错了,还不长眼的去推人”
墨玉翘着脚坐在马车内,今天不用下马车了,初春就给墨玉找了一套驼灰色樱草底素面妆花锦衣,逶迤拖地烟霞色大袖襦裙,身上披了个水绿底锦绸薄纱。乌亮的青丝,头绾风流别致倾髻,轻拢慢拈的云鬓里插着点翠凤头钗,肤如凝脂的手上戴着一个蓝宝石镶金戒指,腰系月白色丝攒花结长穗绦,上面挂着一个黄绿素纹香囊,脚上穿的是湖色底花纹薄底睡鞋。
加上墨玉已经失明半个多月了,员额不能在平江城被养出来的杀伐之气完全淡化了,乍一看就像是长在江南水乡的女子。
沈自初的嘴角带着笑,手上拿着一本笑林广记,边看,边在墨玉的手心上写着字,时不时还笑出了声。
墨玉伸出手摸去,正好贴上了沈自初的胸膛,感受着手下的震动,也痴痴的笑了起来,“师父师父,我原本以为你都不会看这些闲书的”
沈自初立马停住了笑声,垂眸看着墨玉,但是才忍住的笑又钻出来了,他“噗嗤”一声,将嘴里含着的那口茶水都喷了出来,“你这小妮”
墨玉撅起嘴,“师父是不是骂玉儿了”
沈自初摸了摸鼻头别瞎说,师父怎么可能骂你,就要到上京了,先睡一会
“不,玉儿要听笑话”墨玉扬起了下巴,噘着嘴撒起了娇。
沈自初无奈,只好忍着笑,继续给墨玉“读”笑话听。
有个人专门给人画像。门可罗雀,没生意。朋友给他出主意“你把自己夫妻画出来贴在门外,这样别人才能知道你是画像的。”画匠依言而行。一日,岳父来串门,指着画问“此女是谁”画匠答“就是令爱。”岳父又问“她为何与这野男人坐在一起”
墨玉沉默片刻,然后猛地捧腹大笑,“师父,师父,这个太有意思啦,他的画技定然糟糕的很画的妻子,连岳父都不认得,岳父知晓那是自己的女儿,却愣是没瞧出来边上的女婿,哈哈哈哈哈”
金初露骑着马从一旁走过,忽然听到这个笑容,觉得有些奇怪,侧头看了过来。
某妻,刁蛮狡猾。夫“我想纳妾”妻“你这么穷,哪有钱买妾你若有钱,我可以答应。”于是丈夫拼命攒私房钱,又找朋友借了点,拿回家告诉妻子“钱攒够了,你看”妻子抢过钱来,纳入袖中,盈盈下拜“我情愿做小,这钱正好买了奴家。”
墨玉睁大了眼睛,嘴角越翘越高,“哈哈哈,师父,你做什么将这些,往后若是我嫁了人,可不能听你这话,万一夫家为纳妾这事休了我可怎么好”
墨玉的话语一顿。
金初露觉得马车里有些奇怪,莫名就一个人的声音,却好像是两个人在说话,而且这个声音好像还有些耳熟。金初露将马往马车那处引了引,却被一旁马车边上的墨衣卫拦住了,她皱起眉头瞪了过去。
不会有这一天的,我沈绪之徒,怎能受委屈为师在,无人能欺辱你。
墨玉愣愣的“看”向沈自初。
沈自初愣是从墨玉那无神的眼睛之中,看到了一丝孺慕之情,他身后摸了摸墨玉的头发乖。
金初露睁大了眼睛,她见到了之前在那个小镇上看到的护卫,连忙让人拦停了马车,“车上的人给我下来”
马车被突然逼停,坐在里面的墨玉一个不稳跌了下去,整个人扑在了沈自初的身上。
沈自初面色一沉,将墨玉扶起来,安抚的拍了拍她的背,然后掀帘子看出去,“外面是谁”
在见到金初露的时候,沈自初的眉头皱了皱,他当然还记得这个自称郡主的金国少女,当时才入金国时,他们在一个小镇上卖红鸡蛋,就遇见过这个少女。想必那时候,这名少女就是跟着黑金王的丧仪走的,所以他们后来也碰见了金花公主。
不过沈自初并不打算和金初露攀交情,“这位姑娘,你为何拦住我们的马车”
金初露端坐在马背上,在沈自初露出头的那一刻,眼睛就看直了。
沈自初身穿一件白色花素绫长衫,腰间绑着一根苍蓝蛛纹锦带,一头乌黑的长发被一根黑檀木簪固定住,一双深邃犀利俊目向她看来,与那日初见时一般,当真是风度翩翩文质彬彬,与金国其他男人半点都没有相同之处。
金初露有些害羞的低下头,抓着自己的衣袖,扭捏的想着我俩穿了同色的衣衫,是不是说明我俩有缘
金初露今日身穿的是象牙白底纹路便袍,宽大宫裙逶迤身后,散在黑色的马背上,显得白璧无暇。乌黑发亮的长发,绾个涵烟芙蓉髻,这是从周朝传来发饰,这段时日金初露很喜欢这个发型,还特地买了几枚从周朝来的碧玺雕花铀点缀在发间,让乌黑发亮的长发,更显柔亮润泽,若不是在马背上坐的挺直,身上那股点缀出来的柔倒是与沈自初相得益彰。
“真是有缘。”金初露脸颊微红,朝沈自初笑了笑,“我那日找过你,你去了哪里”
沈自初的脸色有些难看,他好像遇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墨玉在嗅到金初露的气息之后,也觉得有些摸不着头脑,这人是有病吗居然跑过来跟她师父叙旧这算是哪来的旧
沈自初脸有点黑,他皱着眉头看着金初露,“这位姑娘,在下与你并不相识。”
金初露脸上的笑容僵了僵,心中有些不高兴我想了你这样多时日,你居然说不认得我
不过金初露转眼又想到他这样洁身自好,绝不多看旁人一眼,这可真算得上是一个好夫婿的人选,更别提他周身的气质如此儒雅。
“我见你像是个人,为何做了买卖生意”金初露大大咧咧的让人拦住了沈自初的马车,直接挡在路上,还摆出了一副小女儿的羞涩。
墨玉
沈自初我
“怎么了吗”墨玉觉得自己不能再坐在里面了,于是掀帘子蹲在了沈自初身旁。
墨玉今日的衣衫有些繁复,与出尘脱俗的沈自初不同,看上去相当富贵,但是周身的气质,却是金初露怎样也无法营造出来的恬静平和。
金初露看着墨玉,脸上的笑容有些龟裂,她不由得开始怀疑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于是金初露也的确这样问了,她指着墨玉对沈自初问道“这是谁是你女儿吗你居然有妻子了她在哪里”
墨玉简直是要命的三连问,如果师母还在的话,师父你怕是要被小三了。
沈自初
“姑娘,在下有无妻子,与你无关吧”沈自初有点生气,就算你是金国的郡主,也管不着人家娶没娶妻啊
“你”金初露一滞,忽然想到自己的确好像没有什么立场指责沈自初,只得软化了态度,“我只是问一问,那你可有娶妻嘛”
“我这一把年纪了,自然是娶妻了的”沈自初有点恼怒的抓紧了车帘,他忽然后悔掀帘子出来了。
墨玉抿着嘴角,扯了扯沈自初的衣袖,“师父,你怎么不理我”
这一声,打断了两人之间诡异的气氛,沈自初连忙转过身,拉着墨玉的手写了起来无事,碰上了一个拦路的,师父将她赶开就好。
金初露见到沈自初这样照顾墨玉,原本是有些生气的,不过在看到沈自初在墨玉的手上写字,忽然明白了些什么,笑着对沈自初说道“先前见到这位小姑娘,我就是有些怜爱的,原本想找你,告诉你上京有一个很好的大夫,寻常人可找不到他门前,你若是愿意,我倒是可以为你引见。”
沈自初的手一顿,他转头看向金初露,他知道金初露说的是谁,他来上京,也不止是为了上官瑞恒交给的人物,更是要替墨玉寻大夫,若是金初露愿意帮忙,他倒是能避免暴露了身份。
“不知姑娘姓名”沈自初将墨玉推了进去,然后拱手对金初露问道。
金初露抿嘴一笑,这动作倒是与周朝仕女图上的相似的很,不过就是神还是那个完全没有仕女们的那股娴雅的气质。
“你可听好了,本郡主的姓名,可不是一般男子能叫的,我姓金,名初露。”金初露有些骄傲的扬起下巴,看着沈自初,骄傲的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墨玉这名字放她身上真是糟蹋了。
“在下沈台,乃是金周走商,见过郡主。”沈自初没有下车,只是微微颔首,对金初露拱了拱手。
金初露在见到沈自初变了态度,顿时喜笑颜开,“嗯,那便算认识了,你们大老远的过来还没地方落脚吧我府上空院子倒是不少,可以给你们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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