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玉回来的时候,军医和李向白两人已经把连城身上的衣裳换下来擦洗了一遍。
墨玉坐在连城的身边,抬手去摸他的脸,“哥,好好睡一觉,所有的事情,我来解决。”
……
李向白端着一碗药进来,见到墨玉,忍不住说道:“我们的人已经被架空了,你都不急的吗?”
“慌什么?”墨玉接过药碗,将连城扶了起来,“他不是可以嘛,让他自己去解决去。”
“已经有了不少伤亡了,都在说云麾将军打算再撤退,这样下去,将军打下来的阵地不就……”
墨玉给连城喂药,冷冷的说道:“看好自己的人,不许他们随意出去,只要那边不让你们出动,别理他们的死活。”
“县君!”李向白难以置信的看向墨玉,“那可是我们的同胞啊!”
墨玉拿捏着手绢,给连城擦了擦嘴角的药汁,“李将军,他们只听云麾将军的话,并不听我们的,如果换成是我哥哥做主将,被他架空的是云麾将军,你觉得他的人无令而战,是为了并肩作战还是别的?”
李向白一滞,转过身,狠狠地锤了一拳桌子,“那个混账!”
墨玉神色淡淡的将连城的药喂完了,拿起一旁的水帕子,给他擦手,“快降温了,边境的棉衣许是不足,若是云麾将军要撤离营地,十里以内,是没有什么好的避风口的。你拿着我的牌子,去附近的城中找我的几个掌柜,拿一些棉衣过来,会用到的。”
“我要是走了,这……”李向白为难的看向墨玉。
“我在呢,你愁什么?”墨玉转过头,看着他,“我哥哥这边不能没人看着,云麾将军那边也不会动用咱们的人,你去走一趟吧,别人我信不过。”
李向白才能各类型,点头,拿了墨玉牌子出去了。
林建安进来,看了墨玉一眼,“你不告诉他?”
“告诉他做什么?”墨玉耸了耸肩,“这样心思单纯的人,太少见了,让他一直保持这样的心性不好吗?你知道那么多,你高兴吗?”
林建安摇了摇头,自嘲的一笑,“县君,很会替人着想。”
“脑子比较蠢的,惹人怜爱。”墨玉冲林建安眨了眨眼,“云麾将军那边,准备的如何?”
“都好了……”林建安迟疑片刻,看了墨玉一眼,“县君……真的要这样做吗?”
“他御下不严,又小肚鸡肠,若是作为一军主帅,他无法胜任。偏偏大周这边不止他这一个,怀化大将军又不在这条战线。原本这里易守难攻,可偏偏遇上了突厥王叔政变,这里就成了第二战场。若是再让云麾将军那个木头主持大局,只怕没有多少时候能给他折腾。”
“可现在,若是让他继续下去,只怕会损兵折将……”
墨玉垂下眼,给连城掖了掖被子,“折就折了,这些人不折掉,就没有人会明白这营地究竟该谁说了算!”
林建安沉默的低下了头,“县君打算,如何对云麾将军。”
墨玉挑眉,转头看了过去,“怎么?你没有猜到吗?”
林建安彻底陷入了沉默,低着头不说话。
墨玉笑了笑,“林建安,我想你应该清楚,选了我这一边,就不该有什么两全的心思。”
林建安颔首,“是我多思了。”
墨玉点点头,没有说话。
……
“李向白已经去了五天了吧?”墨玉给连城换好了药,转身过去洗了手。每次看到连城身上纵横的伤痕,她对云麾将军的厌恶便多一份。
“已经去了五天了,这几次,营中对云麾将军的怨言颇多,但都被压了下来,有人控制着不让消息传到咱们这边来。”林建安站在墨玉的身后。
“云麾将军做了什么事情,你今天居然对他没了半点同情?”墨玉笑着转过身,坐了下来,示意林建安坐到自己对面。
林建安道了谢,做到了墨玉的下首,“他打了败仗,落入了突厥王叔的陷阱,损失了六百士兵,其中,三百是骑兵。”
墨玉颔首,“料到了,他那般自大,如何能不吃亏呢?”
“现在,营中暂时瞒着具体伤亡,但不少人都已经知晓了损失惨重,仇怨惨淡。”林建安抬头看向墨玉,“县君,已经有人将您与云麾将军放在一起比较了。那夜,您领着一小队人马便冲进了突厥营地,将重伤的昭南将军带了出来,不少人在这几日都喊着希望您出去说几句。”
“女子不得干政。”墨玉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林二,你忘了,上赶着的不是买卖,你得让他们主动来求我。若是我这时候出去,等回到长安,我便是一个死。”
林建安也明白墨玉的顾虑,可偏偏就是坐不住了,他看着墨玉,“究竟要什么时候才……”
“那就今晚吧。”墨玉抬起头,喝了一口茶,朝他兄长额,“今晚是个好日子,月明星稀,你说,若是敌袭,今日白日里才打完败仗的云麾将军,他能不能想到?”
林建安背后激起一阵冷汗,他僵硬的摇了摇头,“不,他不能……”
墨玉脸上的笑容更大了,颔首道:“对呀,若是今日敌袭,再配合营地之中的细作,你猜猜,会有什么结果?”
林建安吓了一跳,他退后了一步,“营地中……有细作?”
墨玉耸了耸肩,“谁知道呢?你以为我那天晚上为什么那么急的冲进来,而不是等到我的玉牒再进门?可不就是因为看到了有几个行迹诡异的人?”
墨玉放下了茶杯,“云麾将军,好歹也是久经战场的老将了,再不济,也不至于敌不过阿史那敦,在他手下节节败退。若不是营中有细作,便是那行迹诡异的人……”墨玉冷笑一声:“便是他自己!”
林建安倒吸了一口凉气,“县君!”
“一军主将,若是频繁换人,只会引起将士慌乱。而云麾将军隐瞒前主将被俘的消息,前主将又是这样回来的,你以为就没有人会不满吗?”
“再说,他身为一军主将,无力服众,竟无法发觉营中的细作。又或者,他身为一军主将,却依旧投靠了突厥,无论哪一种结果,都是百害而无一利。”
墨玉站了起来,站到林建安的面前,直视着他,“林二,你告诉我,我想杀了他,给他一个最后的体面,将军心浮动挽救到最低,我错了嘛?”
林建安张了张干涩的嘴,摇头,“没有,县君你没错。”
“这是我从小就明白的道理,”墨玉转过身,走到了连城的床边,“林建安,你不杀别人,别人也会来杀你,只要不是同一阵营的,他们都会站到你的对立面。我还不够冷血……”
……
“县君,县君——”
墨玉躺在一旁的卧榻上,睁开了眼,眼中没有半点睡意。她看了一眼帐外的灯火,扯了扯嘴角,“外头怎么了?大晚上的出了什么事?”
“县君,不好了,突厥来袭了——”有人在外头大喊着,甚至连等待墨衣卫的通报都不曾。
墨玉皱眉,翻身下床,随意的扯松了衣襟,打散头发出去了,“出了什么事?今日不是才打过一仗?突厥为何来袭?”
墨玉掀帘出去了,看着而被墨衣卫拦在外头的几名大周士兵。她愣了愣,不是没有见过打败仗的士兵,但是眼前的这种,她没见过。这几名士兵的脸上,满是血污,身上的衣裳也是破破烂烂的,和她身前的墨衣卫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你们这是?刚从外头回来?”墨玉皱眉,摆了摆手,示意墨衣卫退开。
“县君——”
那几名士兵没了人阻拦,马上冲了进来,跪在了墨玉的脚前:“县君,突厥来袭,将营地都包围了。”
墨玉吸了一口气,“云麾将军呢?他没在营地吗?”
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咬牙说了:“云麾将军他,他正命人撤退……县君,这不能退啊,若是一退,整条战线都完了。再往后,若是入了冬,咱们的人更是活不下去。昭南将军好不容易抢回来的战线,决不能丢啊!”
墨玉沉下脸,点点头,“你说得对,我哥哥抢回来的阵地,不能丢。”墨玉抬手,接过了墨衣卫递来的披风,朝外走去,“把林建安叫起来,所有人都准备好战斗,我去找云麾将军,不能撤退!”
“多谢县君!多谢县君!”几名士兵含着泪,紧紧的跟在墨玉身后,为她“引路”。
“县君,云麾将军在这里,他刚吩咐下去准备撤退,县君……”
“我知道,我会劝他的。”墨玉抬手,拦下了他们的话,“突厥既然围困我们,为何不能突围,甚至反包围?你们先下去准备,我去找云麾将军谈论反攻事宜……”
“是,我们这就下去。”几人迅速的退下了。
墨玉转头看了他们一眼,方才还快速的脚步放缓了下来。她转头看了一眼四周慌忙的士兵们,眯起眼,嗤笑了一声,朝前面的营帐而去。
“云麾将军,我是墨玉,我进来了。”墨玉没等里面的回应,直接掀帘子进去了。
“清阳县君?”云麾将军正在穿铠甲,他似乎有些惊讶看到墨玉,但随即便侧过了身,“县君请进,县君是为了撤退一事来的吧?”
墨玉走了进来,见云麾将军要给自己倒茶,连忙拦住了他,“将军正为战事忧心,怎么好让将军费心,我来吧。”
云麾将军铠甲穿到一半,也没继续了,放手将茶壶交给了墨玉。
墨玉看了一眼转身去套铠甲的云麾将军,笑着掀开了茶壶的盖子,摸出袖子里的药瓶,打开了盖子,往里面撒了一点药粉。盖上盖子,晃了晃,转手倒了两杯茶,端去给云麾将军送了一杯。
“谢谢县君。”云麾将军连忙接了过来,他看了墨玉一眼,见她面色如常的喝茶,松了口气,将手中的茶水一饮而尽:“其实,我本没想退兵的。”
“嗯?”墨玉挑眉,自然的结果了云麾将军手中的空茶杯,“我来的时候,营帐外的将士们已经开始准备撤退了,将军原本是打算做什么的?”
“我怀疑……营中,有细作。”云麾将军看着墨玉,压低了声音,认真的说道,“我想假意撤退,等到那细作出现,一并拿下!若是真的后撤,只怕这个冬日,难过……”
墨玉眯起了眼,笑着而看着云麾将军,“将军看着我做什么?”
“你……你在这茶里……你……你下了……”云麾将军按着胸口,瞪大了眼睛,可嘴里吐出的字却越来越沙哑。
“别喊了,你喊不出来的,越喊,死的越快。”墨玉勾着唇角笑着,“大约还有半个时辰,我特意为您选了一个起效快的,有没有很贴心?”
云麾将军想要去拔剑,但却被墨玉手中弹出的石子打中了麻筋,手一软,便将剑摔在了地上。
“想问我是谁?”墨玉后退,坐在了凳子上,翘起了脚,“我自然不会是细作,我若是细作,你以为你还能活到现在?”
云麾将军的腰弓了起来,指着墨玉,想要大喊,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这是突厥王给的药……”墨玉忽然对他说道,“我与突厥王达成了协议,我替他将阿史那敦擒下,他退兵。至于您……您若是还在这里呆着,我哥哥该在什么地方呢?”
墨玉笑了起来,“现在发现细作的话,已经晚了呢。我来的那天晚上,就已经发觉了,而你却一直在担心我哥哥会回来占你的位置。云麾将军,你不是一个合格的主将!”
云麾将军已经倒在了地上,双眼死死的盯着墨玉,想要去摸身上的匕首。
墨玉抬手,又是一枚石子,打落了他的匕首,看着他挣扎着去拿那匕首,浅浅的笑着,“您安心去吧,不用担心阵地不保。我的人,已经去杀那两个细作了,至于主将嘛,我会暂代的,在我兄长醒来之前,我保证我们不会退后一步。”
云麾将军的手即将碰到那匕首。
她走了过去,抬脚,踩住了对方的手,脸上的笑容愈发的甜美:“您……可以安心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