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玉被叫醒的时候,浑身无力,但还是穿上了上次龙鳞卫带来的郡主服制。
“昭南郡主!”一个刚刚路过营帐外的小兵顿住了脚步,看向墨玉。
“嗯?”墨玉回过头,看了一眼他手中的盆:“辛苦你了,快收拾收拾准备吃饭了。”
小兵连连点头,看着墨玉的眼神之中带着激动之色,“大家给郡主准备了礼物的,郡主一定要收下啊!”
墨玉一怔,笑了笑,“好啊,那么送我的,我一定会好好收着的!”
墨玉笑着带着林建安和李向白去了校场,今日的晚宴摆在校场之上。西风刮的厉害,但是却吹不熄人群之中热火朝天的气氛。
墨玉穿过人群,走过一个个被架起的火堆,身上长长的裙摆被拖在地上,正围坐在火堆旁的士兵们都站了起来,看向墨玉。
墨玉:???
她转过头,看向林建安,“怎么回事?”
林建安耸了耸肩,“您欢喜啊的衣裳上带着血,在前襟上,营中传闻,您的久病复发了,在战场上是强撑着打赢的。看见血的人已经封口了,但是这个传闻倒是不胫而走。我见只是传言,您又确实……便没有多加阻止。”
墨玉点了点头,“快马加鞭,阿期也要半个月才来,这半个月突厥人应该暂时不会来犯,传就传吧,每日的训练不要停,你们几个都不要确认这回事便是。”
最后,墨玉拿到手上的,是她的银翼广花鞭。
“这……这是……”墨玉猛地抬起了头,看向下方的将士们,“你们……”
“这鞭子是郡主的,郡主是为了将军才丢了鞭子,自然该我们替郡主收回来!”
“韩老三追了二十几里地,就差被废了手脚,总算找回来了。”
“突厥人丢了行李,要不是郡主的今日杀的如此迅猛,只怕也找不回鞭子。”
“咱们去收拾了突厥人的营地,占了之后,发现他们还有不少牛羊养着,能吃好久!”
墨玉抿着唇,低头将装在盒子里的鞭子取了出来。盒子很粗糙,就连木料,用的也是外头随处可见的胡杨木,看着上面匆匆雕刻的几朵小花,她笑着地了头,将盒子捧了起来,“谢谢你们,我很喜欢。”
下面的几个汉子,哈哈笑着,互相拍着彼此的肩头,仰头看着墨玉,“郡主高兴就好!”
墨玉将鞭子别在了自己的腰间,捧着盒子,抬起了头,“我……第一次收到别人亲手做的礼物,我……很高兴,真的……谢谢你们。”
下面的几个汉子一怔,也跟着红了眼睛。
“郡主,郡主这样金贵的人,喜欢咱们随手做的东西,这……这真的……”
“不是!”墨玉抱着盒子,认真的看着说话的那人,“真的,谢谢,我能感受到你们的心意。这句谢谢,是发自内心的,给你们的。”
“郡……郡主,真是文化人,咱们都说不出那么好的话来……”那人挠着头皮。
墨玉摇头,她咬着唇,“我只是跟了一个好师父,我与我哥哥一样,都是贫苦出身,侥幸认识了几个字。”
她深吸了一口气,“等战争结束了之后,我想办私塾,教每一个想学习的人读书认字,朝廷开设了科考,便是不再拒绝咱们这样的白身入朝,不止是世家,寻常百姓也照样能与以前的世家一般为国效命!”
墨玉看到了下方的人眼中的热火。他们不认识字,只知道凭着一身蛮力,给自己的家人拼出一片天地。
可是,他们有什么错?他们凭什么终身受限,凭什么在开了恩科之后,还是如以往一般,无力改变自己的人生?究竟是他们错了,还是这个世界错了?
从没有人看到他们的双眼,因为他们都站在自己的脚下,没有人会低下头去看看自己踩着的是人还是畜生。
“我既然来了这里,便看不得……怎么也看不得……人怎么能当做牲畜一般呢?”
……
墨玉吃完了饭,回到了自己的营帐,终于将身上繁重的衣裙脱下了,只不过很快就迎来了林建安的到来。
“有事吗?”墨玉指了指自己对面的凳子,示意林建安坐下。
林建安没有坐,他看着墨玉,神色不明,“郡主,方才说的都是真的?”
墨玉刚刚说她要兴办私塾,让天下人都能读书认字,这在这个时代,是不被人理解的。那只是一群低下的贱民,便是圣上开了科举,能从科举入仕的,什么时候有过完完全全的寒门子弟了?
“我理解你作为世家子弟的心情……”
“郡主,我想知道,你说的都是真的吗?”林建安往前走了一步,看着墨玉的双眼,“你真的……想办私塾?”
墨玉一顿,点点头,“对,我想办私塾。凭什么不能是人人平等,若是上官时生在贫家,你以为他能做什么?”
林建安深吸了一口气,他看着墨玉,跪了下来,“郡主,我愿跟随你与将军。”
墨玉一怔,今天她冲动了,她不敢这样将自己的想法表达出来。但是看多了那样的眼睛,她实在无法将那些人都忽略了。
墨玉摸着木盒的手一顿,“林建安,你……说什么?”
林建安抬起了头,“郡主,我愿为您心中所描绘的世界,添砖加瓦。”
墨玉坐直了起来,“林建安,你可知道,我心中的世界,是如何的吗?”
林建安抬起了头,对上了墨玉的双眼,“郡主所以为的天下大同,便是林某心中该有的模样,林某曾受郡主两次教导,愿为郡主马前卒。”
“林二,若没有我哥哥,便没有我……”墨玉眯起眼,看向外头的火光,“你跟着我哥哥吧,看着他将这个世界一点一点慢慢变好,我觉得,你会更有成就感……”
……
“夫人,这边请。”越原让婢女扶着越王妃下了船,走到了一辆马车边。
越王妃瞪着眼睛看着越原,“你可知道,若我见了你主子,我会让他如何对你?”
越原挑眉看了她一眼,笑了笑,“夫人,你说的我的主子,是谁?陛下,还是玉姑娘呢?”
越王妃的瞳孔一缩,“原来……原来这般,她……她竟然是……难怪,难怪……她胆子竟这样大,她便不怕她兄长……”
“夫人。”越原的神色一冷,“您最好还是老老实实的上了这马车,您身上的武器都已经被收下了,便是你武功滔天,在化功散的作用下,也使不出来了。这次入长安,若是您不死,只怕今生是无法活着离开了。”
越原扯了扯嘴角,从袖中摸出了一个纸包递了过去,“您收好了,这是我家主子让我交给您的。是毒药,只要吃下,便迅速死去了。您可以选择什么时候死去。”
越原顿了顿,“另外,夫人。我家主子说了,您该考虑一下您最爱的孩子,我家主子无所谓她自己的生死,但是您的孩子……”越原冷笑一声,“我家主子的意思,您应该明白的吧?”
“放肆!”越王妃拍落了那个纸包,“她以为她是谁?竟敢命令我!”
远处的龙鳞卫面面相觑,默默的退了几步,这种事情,还是当鹌鹑的好。
越原扯了扯嘴角,弯腰将纸包捡了起来,放回了自己的袖中,看了一眼气愤的越王妃,“我也觉得,您还是好生住在宫中最合身份。您放心,您想见的人,都会见到的。这个东西,还是我先帮您保管着吧,别再丢了。”
“你告诉墨玉,让她回来,我要回去!”越王妃忽然抓住了越原的胳膊,“你让她来见我,我知道她回来见我的!”
越原冷冷的看着越王妃,轻松的挣脱了她的手,“我有些好奇,我们主子这般人物,如何会有你这样的母亲……”
“什么?”越王妃一怔。
“不过好在,我们主子也没打算认你做母亲。”越原耸了耸肩,“你放心,等她在边境打赢了,便会回来见你了……”
“边境?”越王妃猛地一顿,“你说什么?边境?突厥……还是金人?是突厥……是突厥……对不对?她为什么在边境?”
越原躲开了越王妃的手,嫌弃的看了她一眼,“自然是因为将军在那里啊。他身受重伤,在朝中被人屡屡诬陷,我家主子只能接过他的担子,为他将这条路走下去。若是您想早些见到我家主子的话,直接说她是你女儿便是了。到时,就连将军都会一同回来见您的。”
越王妃倒吸了一口气,跌在了婢女的怀里,怔怔的被扶上了马车。
越原看着她做上马车,冷笑一声,“主子给的法子,还真是管用啊……”
他骑上马,冷冷的回头看了一眼马车,“呵,越王妃?从今天开始就不是了,你敢看不起我家主子,我家主子也不会将你放在眼里。算个什么东西……”
“越原,你这个,到底是……”龙鳞卫见越王妃上了马车,才凑上来。
越原回头看了一眼,摇头:“不该问的别问。”
龙鳞卫几人看了一眼,“那这……回了皇宫,该如何与陛下说?”
“我自会去回话,你们回去找严统领报道便可。”越原顿了顿,“我家主子曾说了,我们墨衣卫与你们龙鳞卫虽是同僚,却并无直属关系。关于这个女人,她的事情,我不便告知。这也是为了你们好,你们都是世家子弟,与我们在暗处这些做惯了事的人不同,不该听那种脏话。”
龙鳞卫们在听到“墨衣卫”这三个字的时候,就愣住了,之后越原说了些什么,都只是过了个耳朵。直到越原离开了,才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墨衣卫?我听错了吗?”
“没有,你没有听错……”其余的既然相视一笑,却是苦笑,“若是墨衣卫,之前你我对他的态度只怕……”
“若他们是墨衣卫,那昭南郡主呢?她是谁?”几名龙鳞卫被落在了后头。
“昭南郡主的闺名,你们都知道的吧?”
“……不是吧?”
“便就是这般巧呢?”
“所以,洛大人与她争的,其实是这个……”
“别说!”一人捂住了他的嘴,警惕的看了一眼越原的背影,“别说,别被人听到了。”
有人低着头,沉声的说道:“昭南郡主,对我们,有知遇之恩吧?”
“你难不成想投了墨……他们啊?”有人扯了扯他的袖子,“他们的名声可不怎么好啊!”
“昭南郡主的名声不是很好吗?”那人笑了起来,“你看洛大人,他是沈先生的第一个弟子,他现在如何?昭南郡主又是如何?她身边的人,又有哪一个不是展露人前的?”
“你什么意思?你不会真的想……”
“你不想吗?”那人转过了头去,“顾英杰已经投靠了四殿下,你们可看见了四殿下如今的手段,他与洛和安又是如何交好的?顾英杰如今得了势,又是如何。”
其他人皱起了眉头。
“你们猜,四殿下,他可否知道昭南郡主的身份?”
“这……若是知晓,只怕不会……”
“自然不会。”他眯起了眼,“若是知晓,越原为何还要特意向我们透露这个消息?不过是给我们一个机会,选四殿下,还是昭南郡主罢了。”
又有一人也笑了起来:“四殿下不是选了洛和安?墨玉使可一直都是站在皇权背后的,该选谁,自然一眼明了。”
“既如此,为何要多做选择?你我几人之间,不是从一开始,便选对了吗?”
“哈哈哈,是!快跟上吧,别让越原看低了你我。”
“正是,该叫昭南郡主看到你我之中的潜力。”
“他顾英杰能得四殿下青眼又如何,不过如此……”
越原骑马在马车前,扯了扯嘴角,叫袖中的小药包拿了出来,一眼也不瞧,便随手丢在了地上。
马蹄踏过,将药包踩碎了,药粉扬起,踩入了泥里。
“咱家这个主子呀,说是料事如神,也不算夸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