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知道?”和云儿恰到好处的将惊讶和喜悦表达在了脸上,轻快了些的嗓音惹得松下一阵大笑。“我甚至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我们明明都是中国人,为什么要经受这样的苦难呢?我们就活该收到这样的苦难吗?”和云儿闭上了眼睛,将眼泪全部咽了下去,含着胸中的苦涩的自己就像是一颗莲子,便面上看着多么的甜美可口,可是内里却苦涩得厉害。
运河边上,小庄正将一船的西瓜抬了下来,然后放到了驴车上,跳上了车,架着驴朝西湖方向而去。边上是一个带着斗笠的老者,他正坐在一辆牛车上,慢悠悠的往前走着,“长生楼那边,现在是什么情况?”
“已经接触到了松下,但是今晚就要去鹤屋,陈易安会安排陈海生到时候把和云儿救出来,后路安排好了吗?”小庄将驴车赶的慢了些,仔细的听着老者所说的话。
“安排好了,到时候就顺着运河往钱塘江去,去萧山,那里还没有沦陷。”老者点了点头,低声说道,“注意安全,一切以生命安全为重!”
“我会转告陈易安的,你也小心敌人!”小庄拿起白娘子,将鞭子一挥,赶着车快速离开了。
陈易安正坐在书房之中查看着城内的地图,双眼一刻不离笕桥的位置,好像要将其看出一个洞来。陈易安吐出一口气,缓缓的握紧了双拳,看着眼前的地图,转过头,看着正歪坐在椅子上喝着茶的侄子,叹了口气,然后走了过去。
“起来,今晚就要触发了,你的东西准备好了吗?”陈易安踢了陈海生一脚,问道。
“我把和云儿送回去,然后我回来!”陈海生将手里的茶一饮而尽,红着眼睛看着陈易安说道。
“胡说什么!你爹还在家里等着你呢!和我做汉奸好吗?”陈易安瞪着眼睛朝陈海生低吼着,“一旦被发现,谁都不好过,我们陈家就你一个男丁了!”
“国将亡,留人何用?”陈海生冷笑了几声,站了起来,身量已经和陈易安差不多了,他和陈易安对视着,“我们的土地就这样让给日本人?就算把整个笕桥机场炸了,那又怎么样?我们还能那会这片土地吗?你和我,我们从小就在这里长大,你敢说你对这片土地没有热爱?我绝不离开,我要为我们将来的路铺垫好一切,等待着我们中国人来收复失地!”
“陈海生,你以为自己很伟大是吗?”陈易安的眼睛也红了起来。
“是!我以为自己很伟大!可是我我救不了老师,救不了同学,我现在还要眼睁睁的看着我们的同胞被一个个的杀死,你的心不痛吗?”陈海生伸出手指戳着陈易安的胸膛,瞪着眼睛低吼着。
“陈海生,我问你最后一遍,你真的考虑清楚了吗?这可是掉脑袋的大事!”陈易安看着陈海生,将桌上的热茶往陈海生的头上浇着,“从你脖子上流出来的血比这壶茶还要烫,人们在背后的指指点点比你做的噩梦还要更加可怕,皇军对你的威胁永远都不能让你获得信任!”
陈海生咧嘴一笑,将脸上的茶水抹干净了,然后看向陈易安,说道:“我决定了,我知道你觉得我还小,我告诉你,国仇家恨面前,没有什么小孩子!”
“美衣小姐,这是山田大佐为您准备的饭菜!”林伯将一盘盘饭菜端上桌,然后将边上的酒水倒进了和云儿面前的杯子之中,“拿到松下身上的布防图,陈海生会带你离开!”
和云儿低下头,将脸上的惊讶掩盖了下去,静静的看着桌上林伯摆上来的饭菜,缓缓的勾起一抹笑,“我知道了,晚上我回想大佐道谢了,谢谢您!”
林伯抬起头,看了和云儿一眼,恭敬的将端盘拿着退了下去。和云儿拿起筷子,小口的吃着桌上的饭菜,眼中慢慢的展露出了思念的神色。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了,那时候去送手帕,他居然脸红了……
山田将送上来的资料慢慢的查看着,上面摆着的一张照片吸引了他的注意,他将那张照片拿了起来,眯起眼睛笑了起来,然后将照片放在了一边,用手慢慢的拍着。那张照片上,没有人,只不过有一张画,是从和云儿二婶家拍来的,已经积了不少的灰尘子啊上面,但是依旧没有看清那上面画的是什么。
“美衣,居然还会油画……”山田放下了手上的调查报告,拿起了照片慢慢的瞧着,伸出手指往那上面带着斗笠的女孩脸上轻轻的点着,嘴角慢慢的勾起了一抹微笑。
“大佐,今晚还去长生楼吗?”边上的人问道。
“备车,现在去!”山田将手中的资料往抽屉里面一丢,然后把照片放到了口袋之中,“将那幅画带过来。”
山田大步的往外走去,嘴角的笑容不禁让人多看了几眼。陈易安在走进来的时候,第一眼就瞧见了带着笑容的山田,愣了愣,然后笑着走上前去,“大佐今天的心情,看上去似乎非常不错?”
山田点了点头,开心的拍了拍陈易安的肩膀:“你的侄子昨天太不尽兴了,居然因为喝醉了误事,那可不是一个男人该有的样子,今晚让他再来,我带你们认识一下我的女儿,美衣!”
陈易安看着山田,身体一震,扯出一个笑容回答道:“海生昨天喝多了,现在还在叫头痛,我怕他打扰了大佐的雅兴!”
山田有些不快的看向陈易安,“男人,怕什么?多睡一会就好了!”
陈易安见状不敢反驳,只能答应了,让人去通知陈海生待会鹤屋。山田这才舒缓了神色,然后和陈易安开始讨论起了美衣。陈易安满心的忧虑,只觉得事情发生的太突然,计划被打乱无法前去安排,还有安抚山田,心中焦急不为人知。
“我早上让你为松下将军准备的女式红色和服呢?”山田说着,忽然想起了今早听到的消息,转头看向陈易安。
陈易安回过神来,恭敬的对山田说道:“衣服已经准备好了,是送往鹤屋,还是送往长生楼呢?”
山田想了想,然后便笑着挥手对陈易安说道:“去拿来,我带过去!”洁白的脚丫落在水中,随着往前行驶的乌篷船在水中拉出长长的涟漪。纤细的脚踝上挂着一个铜铃铛,正在活泼的跳动着,将原本优雅的水纹扰乱了,添上了一分灵动。向上看去,蓝色的麻布裤子挽在膝盖上,盖着惹人遐思的雪白大腿。小腰被藏在麻色的斜襟盘扣之中,正歪着靠在船篙上,一只手正挽着船篙,雪白的腕子反射着阳光灿烂,头顶的大斗笠挡住了大半张脸,只剩下个小小的下巴在外,以及嘴角露出的半颗莲子……
画笔提起,一双还算白皙的手将画笔放入水中晃了晃,洗干净了颜料便站起身来,那一身的造型,可不就是画中的渔女吗?
“二婶,咱们出发吧?”渔女和云儿将西洋画架收了起来,并着画笔一起放在了角落的阴凉处,探头对着屋内的妇女说道。
妇女挽着一个篮子走出来,腿脚似有不便,一瘸一拐的,脸上碗大的烫疤骇人的很。瞧不出什么模样的嘴巴一张一合着,因为少了几颗牙声音也就此破了,含着似是被火熏得嘶哑的嗓子出声道:“云儿呐,你都十六哉,那嘎还跟个小伢儿一般,莫做这些玩意了,好去卖花哩!”
“咱们先给爹爹摆上莲子汤,他最爱吃这个,然后我就划船出去啦。”少女清脆的声音将之前诡秘莫测的气氛一扫而空,咯咯笑着抢过了篮子,先一步踏出了门槛。
和云儿绕过小平房,转到屋后的小竹林,笑声便一点点的轻了下来。她绕过一株竹子,伸手按了按眼角,小步往前走着,小步走了十几米便瞧见了前面的两个小坟包。两座,一座为和守忠,一座为和守义,更为相似的是其上归期竟都是1937年12月26日。
和云儿神色肃穆的在和守义坟前跪下,端端正正磕了三个头,打开了篮子,将里面的碗筷酒盅拿了出来,整整齐齐的摆在了坟前,到酒盅之中小小的倒了些酒,就这么跪在坟前发起呆来。
“你个小伢儿,那嘎跑得嘎快的……”二婶莲荷喘着气走了过来,在和守忠坟前慢慢跪下。不便的左腿微微往外放着,就这么跪坐在地上,伸手摩搓着墓碑,可怖的声音再次脱口而出:“你个死人,就那嘎跟着皇军走了,我和弟媳妇跑了那嘎老远,到植物园把你接回来……”
话说到这里便断了,二婶莲荷脸上瞧不甚清楚的眼角之中滑落出两行清泪,在沟壑丛生的脸颊上弯弯曲曲的滑落了下来,没等滴落边现在脸上流尽了。和云儿转头瞧着这几个月之中总是出现的场景,熟练的伸出手将二婶莲荷抱在怀里,轻轻的拍着二婶莲荷的背,无声的安慰着。
等二婶稍稍安静了下来之后,和云儿放开了手,跪回到自己刚刚的位置上,拿起酒壶接着我那个酒盅之中倒了些酒。她抿着嘴,眼泪在眼眶之中使劲的打着转,手上的指甲简直要嵌入肉中,紧紧的攥着,含泪的模样让原本不是多么漂亮的脸蛋俏丽的几分。
莲荷伸出仅剩下三根手指的右手,将和云儿抱住,“别怨你自己,你那时候在学校,躲过了这遭,侬爹那嘎疼侬,不会怪罪你的……”
“上次妈妈跑出去着了凉,差点去了半条命,二婶你在家守着她吧,我不放心她一个人……”和云儿低着头,低声说着。
“那,那长生楼我那嘎放心侬去啊?那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啊……”二婶含着泪,紧紧的攥住了和云儿的手。
和云儿咬着唇,原本苍白的嘴唇多了些血色出来,她泪眼汪汪的看着二婶,“二婶,我就一个妈妈了,求你帮我看着她好不好,我长的不好看,皇军不会看上我的!”
“那个让侬乱说!侬看侬的皮色,侬的条干,晒了那么几个月,馒头吃了那么几个月,半点也不见难看起来。脸孔差是差点,侬还是个娇滴滴的黄花姑娘啊……”莲荷哽咽了,一咬牙,“带着侬娘一道去,你在船上看着她,我去送荷花,二婶长成这样才安心呐!”
“二婶,妈妈会疯了的,上次那么就是坐船去的,你忘了前天她差点烧了咱们吃饭的乌篷船吗?妈妈她……”和云儿的眼泪还是没有忍住,吧嗒吧嗒的掉了下来,没说完的那半句话在两个人心底打着转……
这一场祭拜一如既往的草草结束了,两个人带着红红的眼圈回了小屋。莲荷跨进门槛,将锁着的一间里间门打开了,走了进去。探头瞧着门内的一个丰腴白皙的妇人,那妇人正沉睡着,只是脸颊上的脏污污了原本白净漂亮的颜色。
莲荷叹了口气轻轻的关上门,走了出来,正瞧见了和云儿收拾了屋前荷塘里的荷花和莲蓬要出门。莲荷连忙抬脚拦住了和云儿,瞪起眼珠子,那原本就像极了罗刹鬼的脸更加骇人了起来,“侬个小伢儿那嘎讲不听的,侬等我跟侬一道去,侬娘困觉了,半天睡不醒,我们快去快回!”
“二婶,我总要一个人出门的,咱们家的糕点还是要做的呀,不然可怎么活?二婶,我求你,今天你在家做糕点,我妈妈……医生说她还有救啊。”和云儿咚的一声跪了下来,仰着头看着二婶,“二婶,别担心我,我带着大斗笠,压低脑袋,送了花就回来!二婶!”
莲荷看着和云儿一脸坚定的样子,转头看看屋内正在梦呓的弟媳妇,无奈的叹了口气,重重的点下了头,拉着和云儿将其腿上的蓝麻布裤脚放下,遮住了白皙的小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