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定主意之后,王守业立刻关好窗户,蹑手蹑脚的向外走去。
摸着黑出了院门,才发现王家就坐落在一条南北胡同的入口处难怪之前那些三姑六婆们,都聚在王家门外闲扯。
左转二十几步,来到李秀才家的黑漆大门前,王守业深吸了一口气,就要上前敲门。
可就在此时,黑暗中突然伸出只手来,老虎钳子一般掐住了他的手腕,随即是一声呵斥
“莫胡来”
却原来王瓦匠一直偷偷缀在后面,眼见他要敲隔壁的大门,这才急忙出面阻止。
王守业听出是他,忙把差点捣过去的拳头收回来,诧异道“的d您老人家怎么来了”
这一声爹依旧是难以出口。
老汉却不答话,硬扯着他往回走。
王守业急于去查探李秀才的现状,自然不甘就犯,一面发力挣扎着,一面分说道“您拉我干吗我想去看看李秀才现在”
“去不得”
王瓦匠斩钉截铁的打断了他的话,厉声呵斥着“有赵家人在,用得着你去逞能快、快跟爹回家去”
他这么做,显然是担心儿子再被邪祟缠上。
而王守业感动之余,却也是满心的无奈。
若不是身体里那怪物,一直搅的人心神难安,他才懒得去趟这摊浑水呢。
眼见老汉不依不饶,拼命的往回拉扯,王守业只好解释道“您先听我说句话成不刚才我睡觉的时候,突然有”
哐当
不想就在此时,李秀才家的黑漆大门忽然左右洞开,一个豹头环眼的胖大汉子,擎着柄厚背鬼头刀跳将出来,霹雳似的爆吼道“干什么的给老子站住别动”
话音未落,蹭蹭又窜出两个魁梧的身影,各拎着兵器,哼哈二将似的护在大汉左右。
面对这杀气腾腾的架势,王家父子都禁不住愣在当场。
到底还是王守业反应快些,尬笑道“三位大哥别误会,我们我们走错门了、走错门了”
啪
话音未落,王瓦匠忽然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然后斜肩谄媚的上前拱手道“赵班头千万别见怪,我家守业自打醒过来就稀里糊涂的,什么都记不得了。”
赵班头
那不就是赵计较的老子么
原来他也在李家。
自知闹了笑话,王守业正觉尴尬之际,对面的赵班头也已然认出了王家父子。
当下把厚背鬼头刀往地上一戳,嘴里骂骂咧咧的道“原来是王瓦匠啊,特娘的,刚才吓老子一跳这么晚了,你们爷俩”
说到半截,他两只牛眼贼忒忒的转了转,忽然改口道“既然来都来了,那进去说话吧。”
“不、不不”
王瓦匠立刻把手摇的拨浪鼓一般“这大晚上的,不叨扰了、不叨扰了”
边说边撅着屁股往后顶。
而王守业此时也萌生了去意单单应付一个黄毛丫头还不成问题,可赵班头和这两个衙役,却不在他的计划之中。
还是先回去从长计议吧。
这般想着,他也就借坡下驴,顺着老汉的力气往后退了几步。
“站住”
然而赵班头见状,却是立刻发出一声断喝“没听到老子让你们进来么”
与此同时,他手里的鬼头刀,也再次微微扬起,似有意似无意的对准了王瓦匠。
王瓦匠身子一僵,两股颤颤的吞了唾沫,那腰已是佝偻的不成样子,可即便如此,他依旧挡在儿子身前,奴颜婢膝的谀笑着“赵爷,我家守业送李相公进京赶考,结果撞上那脏东西,这好不容易才醒过来,您看是不是”
“是什么是”
赵班头不耐的一挥鬼头刀“老子说话,在你这儿不好使了是吧”
左右两个跟班闻言,也都把铁尺高高扬起,嘴里咋咋呼呼的吆喝着
“你这老东西莫不是敬酒不吃,想吃罚酒”
“反了反了,竟敢跟咱们五老爷顶嘴”
俗话说破家县令、灭门令尹,古人对官府的畏惧,远非后世可比。
面对这般恐吓,若非正背靠着儿子,王瓦匠几乎就要瘫软在地。
可即便舌头都捋不直了,他还是努力央告着“赵班头、赵爷,您大人有大量,小老儿进去无妨,我家守业就就免了吧。”
唰
回应他的,是猛然劈下的鬼头刀
“小心”
虽然判断出这一刀伤不着王瓦匠,但王守业还是急忙将老汉拉到了身后,迎着虚悬在身前的鬼头刀,拱手笑道“赵班头发话,我们哪敢不听再说了,我们本来就想去探望李相公。”
赵班头盯着他上下打量了一番,这才冷哼一声收回了鬼头刀,侧过胖大的身子,示意父子二人入内。
王守业暗暗吁了口气,却没急着进门,而是回首探视王瓦匠的状况。
就见老汉额头汗如雨下,身体更是抖的筛糠仿佛,显然是被方才那一刀吓的够呛。
可惟其如此,才更显得方才舔犊情深。
“爹。”
这回连个磕绊都没有,王守业就叫出了那难以启齿的称呼“要不您先回去歇歇,我自己进去就”
“不”
王瓦匠断然摇头“咱爷俩一起去”
说的虽斩钉截铁,但往前迈步时,脚下却是软绵绵的使不出力气。
王守业急忙扶住他,父子两个依偎着进到了李家。
李家的院子比王家稍大些,可收拾的明显不如王家齐整。
院里空荡荡的,只廊下种了几丛花草。
西墙根儿底下还停了辆马车,可院里却没有马厩。
对了,王家貌似是有马厩的,可却没见到马车
毕竟旁边有人虎视眈眈的,王守业随意打量了几眼,就扶着老汉直奔堂屋。
眼见到了门前,王守业正待身后推门,冷不防王瓦匠一把搡开了他,抢先推门而入。
他显然还是想替儿子挡灾。
王守业在他背后愣怔了片刻,心下头一回对穿越夺舍这事儿,产生了愧疚感。
“怎么了”
直到身后传来赵班头的喝问声,他才惊觉这不是伤春悲秋的时候,忙含糊的应了一声“没什么。”
然后快步走进了堂屋里间。
这一进门,先就嗅到股檀香味儿。
再往里瞧,只见那赵计较正坐在床头,任烛火映出半墙撩人侧影。
后面赵班头紧跟着就进来了,王守业自然不敢盯着她细瞧,忙稍稍偏了偏视线,把注意力转移到床上。
就只见一个面黄肌瘦的男子,正紧闭着双目躺在上面,单看那额头的细纹,说是四十多岁怕也不会有人怀疑。
这就是李秀才
说好的年轻有为呢
再一细想,王守业又暗叫了一声好险。
李秀才既是公认的年轻有为,自然不可能已经年过不惑。
问题多半就出在那怪物身上
万幸啊,幸亏自己还有层保护膜,不然怕是也要步他的后尘了。
“咦”
这时就见赵班头有些诧异的凑到床前,仔细查看着李秀才的状况,问“姑爷是什么时候消停下来的”
听到父亲问话,一直垂首打量情郎的赵红玉,这才转过身来,只是刚要开口回答,却又扫见了王守业父子。
当下她那一双杏核眼,就定格在王守业身上,目光里有狐疑、有敌意,也藏着几分期许。
赵班头见女儿面有异色,顺着赵红玉的目光扫了眼王守业,却没看出什么蹊跷来,于是皱眉道“爹问你话呢。”
赵红玉这才觉出不妥,忙垂首答道“您刚出门没多会儿,李相公就睡的安稳了,只是只是”
她回头看看李秀才衰老的面容,嗓音里不由闷出些悲意来。
而王守业听到这里,也才后知后觉的发现,那体内的怪物已然销声匿迹,就好像从来没存在过一样。
他心下稍安,却是更后悔贸然找上门来。
此时赵班头拉过张方凳,大马金刀的坐了,扬声问“王家小子,怎得我家女婿一直没醒,你倒醒过来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给老子把话说清楚”
顿了顿,又添了句“还有,你三更半夜找上门来,又是为了什么”
说到最后,已是声色俱厉。
王守业组织了一下言语,正待把这些问题搪塞过去,旁边王瓦匠已然抢先道“赵爷,他醒过来就稀里糊涂,连人都认得了,哪里知道”
“老子没问你”
赵班头不耐烦的一声呵斥,目光凌厉的锁在王守业身上,沉声道“照实了说若有半句谎话,我认得你,老子手里的刀却不认得”
说着,又将那厚背鬼头刀,重重拍在了桌上。
王守业自不会被他唬住,递给老汉一个宽心的眼神,学着老汉的样子微微欠身道“当着赵班头的面,我自然不敢胡说可就跟我爹说的一样,打从稀里糊涂的醒过来,我脑子里就空空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至于半夜三更来李相公家,是因为我听这边儿闹的厉害,怕小娘子一个人照应不过来,所以才想着过来瞧瞧。”
说到这里,他两手一摊“要早知道赵班头您也在,我就不来趟这摊浑水了。”
听完这番话,赵班头愈发没了好颜色,眼角眉梢的戾色直往外沁。
他一边伸手攥住了鬼头刀的刀柄,一边再次沉声喝问“当真是什么都记不得了”
这回王守业还未搭话,旁边赵红玉先抢着道“爹,您干脆把那天的事儿再说一遍,看他能不能想起什么来。”
听这小丫头主动帮腔,王守业就猜出,她多半是寄望于自己这孤魂野鬼,能找出李秀才昏迷不醒的原因,所以才主动帮腔的。
这其实并非什么好事儿。
因为一旦自己无法任何帮助,这小丫头随时都有可能翻脸。
失策、真是失策
一时不慎被瞧出破绽,再想往回找补可就难了。
除非
王守业抬眼看了看那赛李逵似的赵班头,以及他身边你的哼哈二将,然后立刻打消了不切实际的念头。
还是先听听事情的由来始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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