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李萼的手下对崔庄的态度多有不爽,但是崔陲的表态多少带有一些良心,五百顶帐篷让众人不在纠缠。大伙儿都是普通百姓,战乱之中能有一处安身的地方,已经难能可贵了。
不过,李萼在现场众人的哄闹声中,却把嘴巴凑到了崔陲的耳边,轻声说到:“崔公送得这些帐篷,是想乱兵打过来之前,城外的难民跑得更远一些吧?”
“李公子这话何意?”崔陲老脸一红,强撑着质问。
“冰天雪地里住帐篷,崔庄的城外可不好待。只怕用不了几日,难民们自己就受不了跑了。”李萼微微一笑说。
“是崔某想得不周全,但是此事崔某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李公子莫要怪崔某?”崔陲有些尴尬,只好搪塞。
“既然崔庄有困难,这件事小子没有异议,照办就是。”李萼点破了崔陲的心思之后,却没有多说其他,反而一口吞了下来。
对于崔陲来说,自己的一点小心思被一个二十岁的年轻人一眼看穿,他到底有些不爽,没有人愿意承认自己比别人蠢。
但是遇到李萼这样的妖孽,崔陲心中就算是不爽,也不敢当场翻脸,这是一种自带的气场决定了的高下之分。等到宴席结束,他就迫不及待地想回家,打算找一个更有眼光的人,解读一下李萼这个妖孽。
崔陲穿过崔庙,走过过两丈多宽的汉白玉石桥,眼前忽然又出现了一座高高的围墙,围墙上面覆盖着瓦楞,一直伸向两边,紧紧围着一座大院落。院落的门楼更是雄壮,两排合抱粗细的木柱撑起了三层厚重的房顶,两边耸立着两座巨大的石狮,气派的让人不由得肃然起敬。
再往里,就是一道长长的笔直的通向宅院的雕花走廊,走廊的两边栽种着各种花草树木,此时仍然一派青翠。走了约一盏茶的功夫,走廊变得弯曲,逐渐遇到许多身着统一服饰的奴婢,看到崔陲纷纷垂手避让。
在一处僻静的亭子旁,有一位须发灰白的老者正在练箭。这老者正是崔庄的老庄主崔佶,只是他脱去了甲胄之后,倒是颇有一点仙风道骨的感觉,起码形象比一般百姓人家的老丈,确实要得体的多。
只见他握住一把古香古色的雕弓,拉弓引箭,使劲地瞄准着前方十来步的假人靶标,那箭支对准着一个绸缎轧制的假人,‘嗖’地一声飞去…
然后就射偏了,反正也不知箭支飞到了哪里。
“!”崔佶见着箭支飞跑,心中暗骂,可碍于形象,只是未骂出口而已。
“啪!”的一声,郁闷的崔佶甩掉手中的雕弓,然后拿起身边一名奴仆漆盘里的湿毛巾,郁闷地擦拭着额头上的汗水。
“阿爷上了年岁,力有不怠,非阿爷的箭术不好。”崔陲站在旁边,赶紧安慰着说。
崔佶白了崔陲一眼说:“你不用宽慰我,我们是经诗传家,不练这武艺也能旺族。”
“阿爷说的是,咱们这样的家庭,哪里用得着练习这打打杀杀的伎俩…”崔陲顺着崔佶的话接着宽慰。
“是个屁!《周礼保氏》说:养国子以道,乃教之六艺。你可还记得,六艺中的射艺,有五射,是哪五射吗?”崔佶到底是个老滑头,在儿子面前还是露出了真容,他没再虚伪,而是考起了对方。
“五射乃射箭技艺的五种层级,曰:白矢、参连、剡注、襄尺、井仪。白矢乃箭穿靶心而箭头发白,表明发箭准确而且有力道,是考验箭术的基本功;参连又曰三连射,前发一箭,而后三箭连射,是为考验一个人的发箭的速度;剡注者,要求射出的箭速度极快,转瞬即到,考验的是射箭人的力道;襄尺,乃臣与君射,不与君并立,让君一尺而退,而箭却能一同抵达,这是礼节也是对自己箭术的自信;井仪谓之箭术的最高境界,四箭连射,又全部正中。”崔陲恭恭敬敬地回答。
“那你学到了第几层?”崔佶问。
“惭愧的很,儿连第一层都未及到达。”崔陲低着头回答。
“这不能完全怪你啊。这都是我们这些大家族,几百年来只注重经史子集,完全忽略武力所致。你看看现在,我们崔家想找一个能保护咱们老祖宗牌位的人,都找不到。唉!!!”崔佶说完,有些黯然。
“孩儿不是身兼东武城县团练使的身份吗?”崔陲回答。
“你这个团练使顶个屁用,出了这崔庄,谁听你的?”崔佶剜了崔陲一眼,一脸的瞧不上。
“阿爷说的姓李的那小子,一眼就看穿了儿子的心思,倒是一颗好苗子。”崔陲说。
“哦?他看穿了多少?”崔佶很诧异的问。
“以儿子所见,恐怕咱们的那点心思他都早已经了如指掌。”崔陲说。
“他不愿加入我们?”崔佶问。
“非但不愿,而且还看破了阿爷您的精心布置。他答应带着难民驻扎在城外,也答应了帮助我们协防崔庄,就是没答应和我们合兵一处。”崔陲说。
“这个年轻人,野心很大,怕是不好驾驭。”崔佶眼睛一凛,神情陷入了沉思。
“可是就算这小子再有能耐,毕竟只是一个庶子出身,那李家也不是太原李家的本家,又能走多远?”崔陲不服,他感觉到今天自己脆弱的小心脏接连被打击得不行。
“你别忘了,他的父亲李憕,现在可是东都的留守大臣,那可是正三品的高官。而且李憕升迁之前,可是在清河郡做过好几年的太守,李家在清河,还是有点根基的。”崔佶反驳道。
“他一个毛头小子,又凭什么能在这河北地界闹腾得起来呢?”崔陲反问。
“暂时来看是不能,但是你看看现在的河北,都已经乱成一锅粥了。这样的局势,正是时势造英雄的时代,连我都想练箭出山,何况他人。要不然你阿爷我,为什么想收编那小子手下的兵?只怕整个河北有点志向的,都在打这样的算盘。”崔佶又说。
“难道那小子也有这样的头脑?我看他只是一个愣头青,无非是想在这乱世中活命而已,没什么其他的心思。”崔陲说。
“那可说不定,乱世出英雄,我看那小子身上有一股英雄气。”崔佶说。
“可是阿爷刚刚不是已经说过了,整个河北的有志之士都想出头,这小子放在人堆里,又算得了什么呢?”崔陲还是对李萼有些不屑。
“那就要看他能得到多大的助力了,如果李憕全力助他,他就有可能成事。再不济,拉起一支上万人的军队,还是有可能的。你看看他现在的手下,不就有上千人了嘛,这才短短几天的功夫?”崔佶回答。
“既然阿爷这么看好那小子,咱们不如押注于他…”崔陲眼睛一转说。
“你想说什么?”崔佶赶紧问。
“我今天看到璎璎,她似乎是看中了那小子,如果俩家联姻,以他庶子的身份,可能会对我崔氏有所求…”崔陲说。
“不急!此事言之早,可别押注押错了对象。”崔佶连连摆手。
“阿爷的意思是?”崔陲问。
“局势还未明朗,朝廷那边的确切消息还没有传过来,咱们再等等看。不过,暂时可以让璎璎先去接触一下,你先不要阻拦,只当是年轻人的相识,如此,我们也好有个进退。”崔佶说。
“阿爷高明!如果那小子得了势,咱们就和李家联姻;如果那小子立不起来,那就是他自己做的一场白日梦,怪不得我们。”崔陲眼珠子溜溜地转着,脸色大喜。
崔家宅院里正在谋划的事情,李萼和崔璎璎都是不知道的,尤其是崔璎璎,在听到崔陲不反对她去见李萼的消息之后,高兴的一整晚都没睡好。
崔璎璎决定,在此国难之际,她要代表崔庄的年轻人,明天一早就出城,去慰问一下城外的难民,重点要慰问一下领头的李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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