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家很大,但是在大唐来说布置的并不算奢华,只能说雅趣别致。
但是崔家有一样事物是非常奢华的,那就是崔佶的书房。就在崔家院子的正中位置,有一座足足有十间房舍相连的独栋大宅,里面装满了各种真迹古本,这是崔氏几百年的积累。而崔佶最喜欢待的地方,就是这里。
在印刷术发明之前,书籍都是靠人工抄写传承的,每一本书可以说都价比黄金贵。望族之所以能传承百年,靠得就是对知识的垄断。寻常百姓就算想读书,也买不起书,买得起书,也没地儿买得到。
这就叫‘知识垄断’。
夜已经黑了,可是崔佶依旧点着一盏豆大的蜂蜡蜡烛,小心翼翼地伏在案几上看书。
“阿爷,你说可笑不可笑,李萼那小子居然要变卖家产。”崔陲特意来到崔陲的书房,一把推开了大门,一阵风似的闯了进来。
果然是一阵风,当崔陲推开门的一刹那,灌进屋内的风吹着蜡烛左右摇摆了几下,其实也就是烛火闪烁,蜡烛并不会真的倒掉。
“哎哟喂,小心我的书。”崔佶吓了一跳,赶紧用手去扶正蜡烛。
他正要发火,却发现是自己的儿子,只好埋怨地说:“几十岁的人了,还跟个年轻人似的,莽撞。你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万一着火,那天可就塌了。”
“哦!儿知道了。”崔陲环顾了一下周围,赶紧收住了心情,声音压低了,就连步伐也蹑手蹑脚的。
“你知道这东西有多珍贵吗?这要是残损了点,这世上就再也找不到了。”崔佶心疼地护着案几上的一卷竹简。
那竹简已经发黄发黑,竹片上的墨迹也都黯淡无光,就连连接竹片的麻绳的颜色,都上下不同,看起来明显是换过多次的。竹简的开篇写着《竹书纪年》的字样。
“阿爷,这是什么书?”崔陲瞄了一眼竹简,好奇地问。
“什么书?古本皇家禁书。这玩意是长安城里的圣上都不喜欢的东西。”崔佶低声说。
“那你还留着干嘛?”崔陲一阵心慌。
崔佶小心地合上了竹简,然后用一个丝绸布袋装好,收紧了口袋,又轻轻地放到身边的竹筐里,这才问起。
“留着,是为了一个真相。对了,你刚刚说李萼那小子要卖祖产?”崔佶问。
“是啊!那小子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败家子,他已经放出话来了,要把所有的家产都卖掉。这可是难得的好机会,咱们崔家正好接手。”崔陲兴奋地说。
“不。咱们不能买他的地,这地烫手。”崔佶说。
“阿爷,为什么啊?”崔陲急得上火,就连喘气声都变粗了。
“种地的人都跑光了,现在买地,谁来帮咱们种?”崔佶反问问。
不同的人,看问题的方式不一样。李萼因为需要粮食,所以才卖田换粮,而崔佶却是看到了田地会荒芜,要来没用。
“买来荒着也行啊,反正咱们崔庄又不缺粮。”崔陲根本就不觉得粮食会有危机,像崔庄这样的大户,存的粮食够吃几年的。
“现在还愿意花钱买地的,那都是傻子,除了叛军谁还在乎那点家产;只怕再过段时间,所有的地都得荒着,一文不值了。”崔佶感叹地说。
“阿爷掐得真准,李萼那小子找的买主就是李钦。”崔陲佩服地说。
“李钦?这小子胆子可真不小。不过,也只有李钦这种傻子才有钱买地。李萼可真是找对人了。”崔佶陷入了深思。
……
东武城县县城里,过年的气氛是少之又少。除了几个最近投靠了叛军得势的人家,其余的百姓都过的惶恐不安,谁家还有心思过年?城外的人根本不愿进城,而城内的百姓是想尽办法逃离出城,无奈叛军盘查的严格,总归是活得不易。
正月初五一大早的,就有这么一个人,大着胆子进了县城,而且还直接去了李钦的府上。
李钦过的很无聊,因为在唐朝压根也没有戏曲什么的,除了皇帝,谁想搞点娱乐活动都组织不起来。只见他搂着两个年轻的小娘子、磕着松子、喝着浑酒、懒洋洋地躺在一张裘皮包裹的软榻上,围坐在火盆边上烤火。
“禀…禀…大…大哥,外…外…外面……”一个脑袋大、身子小,五官长得和李钦有点像的人慌张地闯了进来。
“老二,你就不能把舌头捋直了说话吗?”李钦白了对方一眼。
李钦这一说,对方还真就把舌头伸了出来,然后使劲抓住了舌头尖儿,用两根手指捋了几下。
“”李钦气不过,抓起一把松子就丢了过去。
“大哥别打,我已经捋直了。”对方头一低,赶紧说。
“有屁快放。”李钦催促着。
“有人要卖地给咱。”李老二眼睛里冒着精光,一脸的高兴样。
“卖地?”李钦要跟就没兴趣,直随口说:“多少地?要是三五亩地,你就直接带人去抢了它。”
“可不止三五亩,整整十顷上好的良田。”李老二伸出了一根手指,在眼前晃了晃。
“一千亩?!”李钦噌的一下坐了起来,很认真地问:“打听清楚是哪一家大户在出手吗?价格几何?”
能有万亩良田的,必然不是普通人家,这样的家庭李钦当然需要问清楚底细。
“清河李庄,就是那个在洛阳当大官的李家。报价二十贯一亩。”李老二说。
“二万贯钱?他们疯了吗,他李家还以为是以前呢。”李钦眼珠子一瞪,主要是底气不足,他压根就拿不出这么多钱。
“哥,咱家买还是不买?”李老二一脸的舍不得。
“让我盘算盘算:这李家恐怕是要卖地逃荒啊!老二你说,这一仗是朝廷能赢,还是安禄山能赢?”李钦心烦意乱地问。
“这我可说不好,我就知道大哥你这一次发达了,咱家现在顿顿吃白面,天天有肉汤,舒坦极了。”李老二回答。
“你懂个屁,这要是朝廷赢了,咱们的好日子就倒头了,搞不好全家都得拉出去砍头。”李钦说。
“砍头?我可不要,我还没娶媳妇呢。”李老二吓得练练摆手。
“所以说,我们也不能全向着安禄山,得为自己留条后路。李家的地咱们要了,如果安禄山赢了,咱们也不吃亏;如果朝廷赢了,那就把地还给李家,就当是买条活路。”李钦说着说着,觉得自己特别地聪明,随即心里感到敞亮了。
“可是咱哪儿有那么多钱啊?”李老二反问。
“对方说了在哪交割吗?”李钦追问。
“说了。说是在咱们的地盘清点数目,然后运到两县交界的地方交割。”李老二回答。
“还挺机灵的,这是担心我黑吃黑啊!”李钦笑着说:“就随了对方的意思,给他清点两万贯钱。”
“哥,你真舍得出两万贯买地?”李老二一脸质疑。
“当然不舍得。别说两万贯,我现在连一千贯都拿不出来。咱们只需把官库里的钱借出去交割,回头我再派人跟着抢回来,钱和地都是咱家的。
反正这兵荒马乱的,他李家也不知道是谁劫的财,只要双方是当面钱款结清,就找不到咱们的麻烦。”李钦得意地说。
“哥,你真聪…聪明…明。”李老二朝李钦竖起了大拇指,高兴得又结巴了起来。
“我当然聪明了,要不然怎么会在别人都倒霉的时候,单单我发财呢。”李钦是真觉得自己牛掰。
现在的李钦,因为手里有点兵,是要什么有什么,正春风得意时。他正做着一条小蛇吞大象的美梦,而且梦还不醒。
“你去找王怀仁那小子,让他把县衙的府库打开,老子要用钱。”李钦拿起一支小小的酒杯,抿了一口,然后觉得特别不爽,随即把酒杯一甩,冲着身边的小娘子大吼:“给老子换个大一点的碗来。”
李老二见李钦正在享受,不愿意多在这里停留,只是贪婪地看了一眼漂亮的小娘子,然后撒起两条小短腿,一溜烟地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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