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家豪门是有实力的，门阀在大唐是超然的存在，这是事实。

    但是此时非彼时，历史经过魏晋南北朝、隋唐几百年的洗礼，世家早已经从全面的力量专为官场争斗上了。如果说他们具有什么特点，那就是可以互相在大唐的官场上争斗倾轧，而不是在战场上。

    世家已经没有了军权，他们所组织起来的也同样是一群庄丁，战斗力还不如原折冲府的老兵。李萼见过崔庄的实力，可以说在军事能力方面连自保都难。那些人一样没战力，一打就散，而且还各自为战，不好统帅，常山就是最好的例子。

    颜真卿看了颜如玉一眼，见她正怒目怼李萼，只好说：“如玉，你先下去吧！”

    “哼！”颜如玉生气地走了，房间里只留下了李萼。

    “老师，常山失守不是您的过错，您不必太过自责。要怪只能怪那太原府尹未及救援之过。”

    “常山失败，何尝不是我颜氏过于自大的结果？如果我兄长能再谨慎些，不过分高估己方的实力，何至于落到今天这种被动的境地？”颜真卿感叹。

    颜杲卿带领常山抵抗叛军对吗？对的。但是，整体思路正确，在执行过程中却犯了错误。同样是出生世家的颜杲卿明显太自信了。他以为紧靠所谓的山东世家的支持，就能抵挡得住安禄山的精锐悍卒？

    如果常山是李萼掌控，他一定会在第一时间带着这八万新兵撤离常山，最好是跑到山西找个地方先避一避，绝对不是困守常山。就算是新招募的兵，好歹也是八万人，怎么就在几日之间就瓦解了？这说明常山招募的士兵是有问题的，这些世家兵靠不住，他们是从内部瓦解了。

    颜真卿略带自责的语气说：“唉！常山的失败告诉我们，新招募的士兵是需要时间整训的，不能纸上谈兵。我们还是应该联合更多有实力的人，共同抗敌。”

    常山失守无疑给了颜真卿当头一棒，彻底打醒了他，让一直处于理想状态的颜真卿意识到自己的想法和现实是有差距的。但是从颜真卿的言语中，他似乎还没有意识到常山失败的真正问题所在。

    “老师是想去招揽那些在常山被打散的世家大户吗？”李萼追问。

    “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再说赵郡李氏和范阳卢氏好歹是河北的根基，不靠他们靠谁？”颜真卿回答。

    “老师应该想办法把河北的局势通报到长安去，只有朝廷出兵，才能缓解河北的压力。”李萼略微有些失望。

    “说的容易，如果朝廷不出兵呢？”颜真卿反问。

    “如果朝廷再不出兵，史思明会马上调转枪口攻打平卢、横海两军的。以我对刘客奴的了解，他们根本就抵挡不住。”李萼说。

    “你认为刘客奴他们能坚守多久？”颜真卿问。

    “坚守沧州，最多一个月。”李萼回答。

    “这也就是说，留给我平原练兵的时间，只有一个月？”颜真卿惊讶地说。

    “是的。这还是最理想的情况，如果安禄山再另外派出一支军队，从河南进攻过来，我们根本守不住。”李萼说。

    “我太难了。”颜真卿仰天长叹。

    事实就是如此，颜氏兄弟在河北起兵之后，一己之力想要阻挡安禄山的精锐，真的是太难了。

    “这都怪圣人反应太慢了。”李萼嘟噜着。

    李萼的话没有说错，安禄山从发兵到现在，已经两个月过去了，大唐朝廷除了在洛阳和潼关进行了短暂的布置之外，其他地方竟然没有丝毫作为。这让李萼彻底都想不通，不知道长安城里的那位老头子，在干吗？！

    “放肆！”颜真卿暴怒。

    “我说的是实话，如果朝廷反应快一些，老师您也不至于如此艰难…”李萼继续说。

    “住口。”颜真卿愤怒地看着李萼说：“你怎么能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

    李萼也是一下就反应过来了，他面对的是颜真卿，这个连自己儿子都舍得献身的人，其人生准则就是儒家的‘仁义忠信’那一套。李萼用千年的朝前思想来怼这个时代，在颜真卿看来就是离经叛道。

    这是李萼和颜真卿第二次发生冲突，而且是理念的冲突。

    屋子里当场安静极了，颜真卿露出了对李萼失望的表情，足以凝固整间屋子的空气，冷如冰霜。

    终于，在僵持了许久之后，颜真卿略微缓和了一下气氛，带着一种慈爱又责备的口吻，对李萼说：“你…”

    “咣当”一声，颜真卿的话还未说出，颜如玉一下推开了关闭的门闯了进来。

    “叔父，朝廷的赦令到了。”颜如玉的脸上带着明显的惊喜。

    “来的人是谁？”颜真卿追问。

    “范阳卢氏的嫡孙卢杞。”颜如玉面色潮红，略带喘气说。

    “走，我们一起去看看。”颜真卿看了一眼李萼，不由分说，抬起脚就走。

    颜真卿的表情仿佛在向李萼说：你看，朝廷还是不错的，并不像你说的那样不堪。而且，颜真卿在听到范阳卢氏的那一瞬间，眼睛还为之一亮。

    ……

    眼前是一位带着傲慢表情的年轻人，仿佛他站在人群之中，就是想要俯瞰众人一般。年轻人看起来也就二十出头，但是那态度，却似已经身居高位的一品大员。

    ‘丑’是李萼对卢杞的第一印象，因为卢杞长着一副有些罗锅的脊背；稀松的头发、扁平的脸庞、尖尖翘起的下巴、略微倒翻的鼻孔。

    李萼认为，‘猿猴’是对其最形象的比拟，而且不只是形象差，第一印象也很差。

    “你就是卢杞？”颜如玉热切地跑出来，略微失望地问。

    “你是哪儿的奴婢，穿得不伦不类的，不成体统。”卢杞抬着眼皮翻了一眼颜如玉。

    颜如玉顿时脸上一黑，心情大不好了，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衣服，怒目相视。

    “这是常山颜太守之女，颜侍郎的侄女。”贾栽笑着给卢杞介绍。

    “原来是颜家嫡女，失礼失礼。”卢杞一听对方不是奴婢，表情立刻改变，脸上不再轻视。

    “赦令呢？”颜真卿刚好也看到这一幕，脸色也是不悦。

    “在这儿呢。”卢杞看到颜真卿，态度大变，一副恭敬的表情。

    “恭喜颜公了，这一次朝廷正式任命您为御史大夫、加河北招讨使，统领河北各郡兵马。从今以后，河北道所有的兵马，可都归您指挥了。”卢杞脸上挤着笑，一脸讨好。

    “河北所有兵马？出来平原以及各郡的郡兵、平卢横海两军之外，还有什么军？”李萼不禁好奇地问。

    “平卢、横海两军？”卢杞质问。

    “朝廷还未受到平卢横海两军反正的消息。”颜真卿淡淡地说。

    “这位是？”卢杞指着躲在人群角落里的李萼问。

    “这是与你父一同就义的李公之子，李萼。”颜真卿介绍。

    “哦，原来你就是那个庶子。”卢杞大声说：“听说你招了几个兵，很不错嘛。我们范阳卢氏家主特意派我来平原，也是来加入颜公的队伍的，以后你可以带着你的那些兵，跟着我吧。”

    “……”众人一听，皆愕然。

    “你的兵？”颜真卿看着卢杞问。

    “是的。我们卢氏北祖第三房的团结兵，足足两千人…”卢杞后面讲的是什么，李萼压根就没听进去，只看着这小子讲的是吐沫星子横飞，眉飞色舞的表情，他就觉得犯恶心。

    所谓卢杞带来的朝廷的赦令，其大意就是等于正式给了颜真卿官职，让他统领所谓的河北道兵马。当然，这是朝廷压根还没受到常山陷落以及平卢横海两军反正的消息的时候的决议。

    再通俗点说，就是长安城里的那位圣人，给了颜真卿一个空头衔，让他去平叛，单其实基本没有正规军的领兵之权。

    不过，既然有领兵的权利了，那么在名义上讲，不管是范阳卢氏，还是赵郡李氏，又或者是清河崔氏，他们手上那点团结兵，都归了颜真卿了。所以，范阳卢氏派了卢杞来平原，就是为了结交颜真卿来了，另外卢杞毕竟是卢奕的儿子，卢奕的人头还在平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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