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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章 誓约
    叶凌宇速度惊人,在逃跑间取出地图,借助城头的灯火略微看了一眼,确认了葬骨原的方向,然后俯身冲刺,所过之处卷起一片焦黄的尘埃。

    他的速度比起玄阶来都不遑多让,渐渐与后面的人拉开了距离。

    然后又跑了一阵,才把若凝重新放了出来,直接将其背在了背上。

    两人还是一如既往的沉默,逃跑间谁也不说话。狂风的声音渐渐远去,而这一奔逃,便是一夜的时间。

    一夜间,两人跑跑停停,偶尔会找隐蔽之处稍作歇息,休息过后,叶凌宇又会继续背着若凝奔袭葬骨原。而逃着逃着,天色也慢慢亮了起来。

    虽然太阳还没升出地平线,但已经隐约可以视物。

    直到此时,叶凌宇才缓缓开口,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后面有追兵,里面有不少玄阶高手,我们一时半会儿甩不掉他们。等到了葬骨原我们就分开,你去找你们家族的人,我想办法把人引开。”

    司徒让最开始说他们会走葬骨原,所以叶凌宇会把若凝送过去。但是他不能继续顺着葬骨原走,因为他能感觉到,背后的那些追兵一直在追着他们的足迹,虽然眼睛看不见对方,但他能感觉到,一股若有若无的神识此刻正锁定在自己身上。

    吞服过星露之后,他对神识异常的敏感。

    他若是也顺着葬骨原走,那这些狂风的人也会从葬骨原追,那么迟早会追上司徒家的队伍。所以要想保证前面的队伍无恙,必然要有人把追兵給引开。

    可是要引开对方,叶凌宇自己也必须要冒很大的风险。不过一想到司徒家,一想到背上这个人,他就知道自己没得选。

    “然后呢?”背后的人突然出声问。

    跑了整整一晚,若凝还是第一次说话。

    “什么?”叶凌宇没明白她的意思。

    “分开之后……然后呢?”若凝的声音很,分辨不出语气。

    叶凌宇沉吟了片刻,轻轻咬牙:“你和你们家族去其它城邦避难,而我会去楼兰一趟,然后就离开边塞。”

    他话刚说出口,明显感觉到背上的人微微颤了一下。

    离开边塞,也就意味着以后可能再也不会有想见的时候。

    “我见过她了。”若凝低声说。

    叶凌宇没有吭声,只是目视着远方。

    把若凝收入混元图,她自然会看见梦雪。而以她的聪明才智,在看到梦雪的时候就能明白很多事。

    就比如叶凌宇为什么不对别的女子倾心,为什么不愿接受自己的心意,这些问题在看到梦雪的时候就已经有了答案。

    “她恨漂亮。”若凝又说,那声音里,还带着轻微的笑声,“你让我进去避难,然后又这么快把我放出来,你是怕我对她不利是不是?”

    叶凌宇依然选择的沉默,但是他不否认这个想法。

    若凝情绪不稳,叶凌宇也不放心让她和梦雪待在一块儿。

    好像是猜出了叶凌宇的心思,若凝翘了翘嘴角,只是笑容苦涩。

    “放心吧,我没对她怎么样。我看起来像是那种因为嫉妒人家,就会对其拔刀相向的人吗?”

    “不像。”叶凌宇说得很坦率。

    若凝又轻笑了一声:“其实在我刚见到她的时候,真动过这个心思。我在想,若是这个世界上没有了她,你会不会对我回心转意。”

    “不会。”叶凌宇依然回答得干脆利落,像是一柄利刃,斩断了如丝线般细微的可能,“那样我只会恨你,恨不得将你碎尸万段。”

    不料若凝非但不恼,反而像是如释重负:“就跟我想的一样。”

    她其实也在后怕,她怕叶凌宇不会这样答。若叶凌宇不是这么答的,说不定她会后悔,后悔没有在混元图里真的动手。

    风沙漫漫,天空都被染成一片土黄,纵然还没有到黎明,可那漫天的沙粒,却像是乌云一样压在头顶。

    若凝匐在叶凌宇背上,微微低着头,额头抵触在叶凌宇的后颈:“所以你到塞安城来,都是为了她吧。”

    “是。”叶凌宇说,“我到塞安城是为了火灵髓。”

    事到如今,他也没什么好瞒着若凝的了。马上就要分别,也许以后再也不见,他不想再瞒着对方什么秘密。只要若凝问,他可以把一切都坦白。

    “所以,我就一点可能都没有了是吗?分别过后,今生今世都不会再见面?”两滴温热的液滴滴落在叶凌宇的后颈。

    而这时,叶凌宇的脚步也停下了,他把若凝放了下来。

    此刻,他们所处的这一片,除了黄沙,便是白骨堆积如山。

    葬骨原,所说的就是此处。

    传闻葬骨原曾经是两军交战之地,在这里,死过上万的生灵,战后没人处理,便在此处化作了一望无际的枯骨,这就是葬骨原名字的由来。

    这里是埋骨之地,是葬命之所。

    风沙呼啸此地,那声音,宛如千军万马在嘶鸣。

    叶凌宇轻轻在若凝肩膀上推了一把。

    “走吧。”他说。

    声音是那么的轻柔,没有一丝的波澜。

    “你知不知道,你可能就此送命。”若凝并没有离去,只是转过身看着他的眼睛。

    想要引开狂风,这等于是去送死。就算叶凌宇实力再高,也架不住对方人多,就算想逃也未必能逃得掉。

    他们已经逃了这么久,可对方依然紧咬他们的足迹。在荒漠上,他们永远逃不过狂风,狂风对大漠的熟悉,远胜于他们。

    他们逃了一夜,可却没把狂风甩多远,狂风一直紧跟在他们身后,想来应该片刻之后就会到了。他们没有多少时间可以用来停留。

    “我的命不值钱。”叶凌宇笑着说,“你有听说过天罚吗?”

    “你是说前不久在奉城发生的那个?”若凝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这种时候,提这种事干什么?

    “我是天罚中活下来的人,我剩下的寿命也只有不到两年而已。我只是个将死之人,所以你一直记着我也没有意义,趁早把我忘了吧。”

    听见这话,若凝惊呼一声,用手捂住嘴巴。

    天罚中活下来的人,两年寿命。这每一个消息,都像是一柄铁锤,敲打在她的心口。

    “两年寿命……”她声音都在发抖,大颗大颗的泪珠不受控制地滴落下来。

    叶凌宇见她这样,也只能轻叹一声,然后又摆出一张微笑着的脸:“走吧。”

    这种亲切,不像是即将要赴死,反而像是在送别朋友。那朋友将要远行,他一边挥手,一边笑着与其告别。

    远处好像有隆隆的声响,那声音像是脚步。几百人的脚步声混杂在一起,像是有人在天边擂鼓。

    “就算只能陪你两年时间,我也心甘情愿……”

    “我说了,没有必要。你青春貌美,何必把时间耽误在我这种人身上?”

    “可是我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我错了吗!”那声音几乎是喊着说出来的,若凝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鼓足了自己的全力。

    她想挽留眼前这个人,哪怕只有一点点的希望。她不求眼前这个人全心全意对她,只要能在他心里给自己留一点点的空地,她就满足了。可这个人,为什么连这么一点微不足道的希望都不留给她。

    “狂风就要到了,没时间了。”叶凌宇想劝阻她,想让她走,伸手去拉她,可却被她一手甩开。

    “你若要在这里赴死,我也和你一起。”

    “谁要赴死呀,你听话,我只是去引开他们,我还没活够,我干嘛要去死。你快走。”

    “我不走。”若凝依然固执己见。

    “叫你走!”叶凌宇一声怒吼。

    那声音惊天动地,震得人两耳嗡鸣。

    这个男人再也不复刚才温文尔雅的样子,化作了一脸狰狞。

    他上前一步,抓住了若凝的双肩,那手上用的力很大,抓得若凝生痛。

    两人四目相对,能够看得见这个男人眼中涌动的暴戾。

    然后叶凌宇突然想起了什么,松开手,在乾坤戒里翻出三枚丹药,然后一把拍在若凝的手上。

    这三枚丹药,赫然就是他之前炼制的固元丹,丹药能够辅助人的修炼。他之前炼了六颗,给了墨非三颗,还有三颗本打算有机会给若凝的,但是一直没有合适的时机。

    “好!你既然非要执意如此,那我们就做个约定!你现在修为低,在这里也是拖我的后腿。所以给我去修炼,只要有朝一日你的修为能够超过我,我就娶你为妻,真心实意待你一生一世。所以,现在——走!”咆哮间,伸手用力一推,将若凝推向前方。

    也许是受这一推的影响,也许是受这话的影响,也许是担心自己的爷爷和司徒家的人。若凝借助那惯性,竟是没有停下脚步,向着远方跑去。而叶凌宇也在同一时间转身,面向来时的方向,两人背影相对。

    叶凌宇向前踱步,一次也没有回头。

    黄色风沙自两人之间吹拂而过,像是无形的尖刀斩断了彼此间那唯一的联系。

    要说叶凌宇对若凝一点不动心那是假话,他只是怕,怕再看见那张哭泣的面孔,自己会一时心软将她留下。

    他们之间本就不该有交集,若凝是司徒让宝贝的孙女,她应该是穿着火红长裙在阳光下翩翩起舞的公主,而叶凌宇,只是在死亡边缘挣扎,在血水和泥泞中打滚的恶徒。

    他一边听着那逐渐远去的脚步声,一边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喃喃自语。

    他说:“逃吧,这不是你的战场。”

    然后目视前方,听着纷杂沉重,逐渐逼近的脚步。

    他说:“逃吧,这是我的战场。”

    手指轻挑,血珀刀出鞘。血色的雾气自刀身散发,攀上全身,攀上眼瞳,和眼眸中的深紫色交相辉映。

    “你关心谁,就逃回他的身边。”

    他身体站得笔直,衣衫猎猎。刀刃和风中的沙粒交错,发出铮鸣。

    此时此刻,叶凌宇并没有选择去引开狂风,因为那不过是句安慰人的玩笑。狂风比任何人都熟悉大漠,所以根本没有引开他们的可能。当他们看见地上的车辙,看见脚印,他们就能知道司徒家的去处。

    要想阻止他们,至始至终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将他们全部留在此处。

    焦黄的大地,微亮的天空,天地交汇之处,一道道身影出现。他们佝偻背脊,手持染血的兵刃,行动中,发出细碎的声音。

    一个……两个……十个……五十……一百……

    他们的数量数不胜数,在视线尽头不断地爬出来。就像地狱的门扉打开,魔鬼自深渊来到人间。

    初阳升起了,光自天地尽头射来,那是一柄柄断罪之刃,碾碎天边那仅存的朦胧。

    “你不该在这儿……”他说,“而我——始终在这边。”

    那一直下垂的刀锋,在这一刻前指,那一直驻守的人,在这一刻发起了冲锋。

    不该有人越过他的身边,也不该有人去打破他背后的那片宁静。不为司徒家,只为刚刚转身离去的那个女子,他也要将这些人埋骨于此!

    他如狂龙一般咆哮,翻过沙丘,跨过沟壑,手持血色长刀,迎着人潮而上——像是孤独的守卫者,冲向千军万马的海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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