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大神,不是不喜欢她,不是对她不好,是眼里的,从来都不是她。
这样的念头让末无端有些失神,有些发狂。
她不知道李无端把她诓骗过来是要干什么,也不知道他为了出来都做过些什么,出来之后又做了些什么。她有些不想去管这些事了,但混乱的脑海里还残存的一丝理智告诉她,这些很重要,她得弄清楚。
她不知从何开始问起,就问了眼前的这一桩,“碧烟云呢?她怎么样了?”
“真奇怪,你不先关心你自己,到是来关心她。她又不是你女儿。哦,不对,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的确是你女儿。”
他的神情很轻松,仿佛是一件完全与他无关的趣事。说出来,带了几分诙谐和调侃。
“她当然没有了啊。我要出来,我需要力量,可一点都没有浪费。她什么都没留下,是我的血脉,现在又完完全全回到我身上来了。”
末无端要被他的无耻之言激怒了。
“她不止是你的女儿,她还是碧清君的女儿!你,你说过对不住她,这么做,难道对得起她吗?”
“是啊,我对不住她,所以,无论是她,还是那个楚秋风,他们身上的灵力,我都没有动!哪怕当年是我一手提携了他们,哪怕他们还在坏我的事!为了积攒灵力活下来,我苦苦挣扎了那么久,也没向他们出手,还不够吗?”
末无端哑然,他提携了他们?
李无端苦笑道“都是年轻的时候做下的事。那时候以为自己要拯救苍生,救人水火。当年你没看到,清君和楚秋风过得那叫什么日子。明明都是人中龙凤,却一直被踩在烂泥里。”
当时的城主楚平章极其厌恶楚秋风的母亲,连带着连楚秋风都碍眼。好几次,在楚平章的残酷家法下,楚秋风都差点儿没能挺过来。
跟着的主子尚且朝不保夕,碧清君更是活得猪狗不如。若不是楚秋风拼了命也要护着她,她早烂成一堆臭骨。
在最艰难,最黑暗的时候,他们遇到了李无端。
那时候的李无端还是个翩翩青衣少年,当世修仙界最可能证道之人,志得意满。
楚平章不知用什么东西打动了他,秘密请他布下问天阵,想要窥探天道,助己飞升,助空灵城千秋万代繁盛。
李无端不喜楚平章为人,又带了私心,布阵时做了些许手脚,让楚平章阵中所见皆有偏差。
按楚平章之意,只有天命注定的城主能够入阵,但楚秋风与碧清君得了李无端特许,亦可入阵,且是能看到真正的,正确的阵法。
可他没想到,他随手的一个恶作剧,一丝善意,会让空灵城血流成河。两只羔羊,成了可怕的猛兽。
他想脱身空灵城的斗争,却发现那时的自己竟舍不下碧清君。
他不想再看这场同族屠戮的血腥,可若走了,她怎么办?一旦在权势的斗争中败下阵来,她的下场,不堪设想。
于是,他忍下万蚁噬心之痛,留下一缕魂魄在阵中,以问天阵聚万千气运予碧清君,护她做这空灵城之主。
没有他,就没有他们的今天。
李无端感叹,“唉,谁知道这样的幼稚之举,最后会救了我自己呢?”
为离亲手所杀,连魂魄也被带走,却有这样小小的疏漏。
这缕残魂并不甘心就这样烟消云散,在他自己的阵里,他还有很多事情可以做。比如,吸取他人的灵气维持自己不散,甚至再次拥有身体。
最开始的积累是缓慢的,毕竟那时的他实在太弱小。他改造了问天阵,可没有强大灵力支撑,问天阵能汲取到的力量微乎其微。
受问天阵影响最大的,反而是与他一脉相承的碧烟云。
经过漫长的岁月,情况渐渐好起来是近一百年来的事。他从虚无的魂魄渐渐拥有灵体,终于可以再自如的运转灵力。
他仿照离制出傀儡仙的法子,制出了傀儡魔。又召出了入魔时驯服的两只魔兽。
一开始,灵体还很脆弱,正派修士的灵力并不适合他,哪怕得到了也需在魔兽身上炼化才能顺利被他吸收。
末无端意识到了什么,以往的一些事情串连在了一起,她问道“傀儡魔?黑影魔?几十年前到处吸人灵力的黑影魔是你放出来的!”
李无端得意的点点头,“是啊,你现在才发现吗?要是你早一点想到,也许你可以阻止我的。”
他似乎对自己的这个转世失望极了,明明有那么多破绽,她居然都视而不见!
一缕残魂,失了本体,若无外力支撑,怎么可能维系三百多年?
那些傀儡魔尚未开智,愚蠢至极,仅凭灵力认人。因末无端与他同魂共魄,灵气相同,几次将末无端错认为主人,仓皇逃走。
被他们杀死的那只傀儡魔,能长出无数触手,不正就是无涯境里为离所驱使的傀儡仙,虽然丑了一些。
末无端都该想到的,但她什么都没想到。
李无端甚至有些惋惜和怒其不争。
为了防止被觉察出端倪,他见到末无端后,一直小心翼翼不敢再朝出类拔萃的修士们下手,只吃些小鱼小虾。
在傀儡魔被发现之后,他甚至狠心杀掉了最后一只魔兽,害怕被查出线索。
他就像是在和一个瞎子玩捉迷藏,其实他根本不用藏起来,末无端这个瞎子什么都看不到!
到头来李无端觉得自己也像个傻子,那些毫无必要的顾虑浪费了太多时间!
要靠自己炼化出一具实实在在的身体,也许还要千年。而这千年里,被发现了又该怎么办。
他不想再等了,他得试试其他办法。那些能与他契合的身体,或许可以借来用一用。
于是在十年前,他找到了碧烟云,得到了梦寐以求的身体。
“唉”,李无端又叹了一口气,“虽然是我的血脉,但到底不是我自己的,磨合了十年了,还是有时不能得心应手。”
事到如今,末无端不知还能说些什么,懊恼自己的粗心大意和万事不求甚解已经没有意义。
他笑眯眯地盯着她看,“那次见到你后,我去打听了些事。听说你被源离赶出来了,都快百年了,也没再来找你。”
末无端猛得直视他的眼睛,有一丝猜测到他将她困在这里的原因。
“我确认过了,他没有在这里,他甚至没有在人界。”
李无端的笑在神龛的昏黄烛影下变得恐怖。
“他不在,这世上还有谁值得我害怕?又有谁,能分辨出末无端与李无端呢?”
他的手轻轻圈了圈她的发丝。
“你说对吧?我最完美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