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大灰狗又蹦又跳，围着孩子们转悠，样子滑稽极了，若不是散发出阵阵妖气，就是一只路边杂草中的蠢狗。

    “你把他打回原形了？”末无端吃惊。

    “没有，不过废了他两百年修为。只是他修为本就不高，两百年足以让他无法维持人形。”

    “然后呢？”显然废两百年修为这样的事还不够弥补他绑架小孩害人冤死的罪行。

    “然后让他在这里陪孩子，保护他们的安全。”

    星如雨说得轻巧，末无端却理解不了，绑架孩子的妖怪，处罚方式是让他陪孩子们玩？这是打算哪天让他把这一屋的孩子都掳走了吗？

    末无端瞪了星如雨两眼，星如雨看出来了，便道“让他自己和你说吧，说完了，你不满意，自然按照苦主家里人说的办。”

    说罢，招招手，唤了那灰狗一声“旺财”。

    灰狗一听，立马摇着尾巴跑过来，那群小孩儿也跟着过来了，七嘴八舌，“星掌门来啦，星掌门好，星掌门也要和旺财玩儿吗？”

    星如雨笑道，“我和旺财说说悄悄话，你们可以自己去玩吗？”

    孩子们也不觉得奇怪，真的走了。星如雨对灰狗道“茺州城孩子失踪案，冤死的那个人，家里托人找你来了。”

    灰狗汪汪了两声，就开始口吐人言了。“汪汪，我没杀人，汪，没抢孩子，我和他们玩，汪汪，不冷了不饿了汪……”

    这灰狗会说话，却说得颠三倒四，少不得叶复齐替他补充，绕了半天，末无端才听明白真相。

    灰狗还是幼崽时，就是流浪狗了，也不知妈妈是死了还是走散了。整日风里来雨里去，个头太小，也抢不过其他野狗，从不知道吃饱是什么味道。

    一日大雨，它整整三日什么吃的都没找到，饿得瘫倒在路边上，就要不行了，一个小小的温暖臂弯把它抱起来，天，就不下雨了。

    后来它闻到一股米粥的味道，不自觉的伸长舌头去舔，它啪哒啪哒舔了好一会儿，真香啊，把肚子吃得圆鼓鼓的。

    是一个几岁的小男孩把它抱回家，拿自己的粥喂了它。但是男孩家里不准他养狗，家里能把人养活就不错了，哪里来的余粮还能养畜牲。男孩只能又带着它出去。但到底还是很喜欢这个灰蓬蓬，软绵绵的小东西，就偷偷在一个角落给它搭了一个简易凌乱的草棚，不时来喂它点儿东西。

    靠着这点儿温柔，小狗活下来了。男孩给它取名叫旺财，他说要是家里有钱了，爹爹就会允许他把小狗带回去的，所以小狗也很喜欢这个名字。

    小狗渐渐长大，他也能从其他野狗嘴下抢到吃的，越长越强壮，可它还是最喜欢男孩来喂它的清粥。有一天，男孩又来了，给它带的粥里还有肉沫，它吃得很开心，但那以后，男孩再也没出现过。

    它后来曾偷偷去他家里找过，但大门松松垮垮，里面已经没有人了。

    它不知道他去哪儿了，也再没有见过他，但它记住了他救了幼小的它一命。小灰狗长成了大灰狗，机缘巧合之下，还修成了狗妖。

    刚成人形不久，他到了茺州城，那日也下着大雨，一个小孩子在一棵树下躲雨，身上湿透了，爹娘也不知道在哪里。灰狗妖想起喂养过他的那个人，决定也要“收养”这个“没有爹娘”的小孩，把孩子带回了他远在数百里之外的一个山洞的家中。

    刚开始孩子会哭会闹，灰狗妖又喂他好吃的，又陪他玩耍。后来，又陆续收养了更多“没人管”的孩子。奇怪的是，刚开始茺州城有好多这样的孩子，过了两个月，就一个也没有了。灰狗妖也不再担心还有哪个孩子会受冻挨饿，专心照顾起了自己山洞里的十三个。

    叶复齐找到他们的时候，孩子们正在和它玩老鹰捉小鸡。大半年的时间，孩子们已经习惯了这个无微不至的新爹爹。没一个孩子受伤，甚至孩子们回去了之后都还会问新爹爹在哪里。

    末无端听得目瞪口呆，实在无法相信一个能修成妖的家伙可以蠢到这个地步，叶复齐耸耸肩，“我一开始也不相信，但后来发现它并不是坏，是真的蠢。”

    灰狗妖被叶复齐抓到了空灵派，星如雨发现它虽已成妖，灵识却只是半开，确有先天不足。虽是无心之失，但毕竟害得那十三个孩子的爹娘苦痛良久，又间接害了一条人命，还是必须要接受惩处。

    星如雨废了它两百年的修为，见他确实是喜欢孩子，慈幼堂又缺少一个护院守卫，便让他去那里保护孩子们安全，算是戴罪立功。

    末无端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在她想象中，这本来应该是个十恶不赦的大坏蛋，应该千刀万剐，现在她也不知道该怎么下手了。

    灰狗妖听说是被害死那人家时人托她来的，拿爪子碰碰末无端的手，嘴里吐出一个东西在她手里，是颗灰色的圆球。灰狗妖说“这个，给他们，救命的。”

    这颗圆球是它的妖丹，蕴藏了它几百年修行的灵力，人若吃了，百病不生，它是要来这个来赎它的罪。

    末无端也不知道该不该收下，星如雨道“它既然给你，就请你带给那位的家人吧。这是它亏欠的，虽说换不回人命，也是赎罪的心意。如何处置，由他的家人自己来定吧。”

    末无端纠结良久，终于点点头，问灰狗妖，“那你怎么办？”

    灰狗妖咧嘴像是在笑，“我从头再来吧，只是星掌门要重新找个护院了。”

    妖丹在自己手上，末无端始终忐忑，事情也算了了，她与金洛水就像星如雨告辞，准备立即去何世良家中。

    与星如雨作别后，她朝叶复齐眨眨眼，做个口型不会忘的。

    叶复齐心领神会。

    回去的路上，叶复齐抱怨星如雨不会照顾自己，这么小的事也要亲自出马，明明头日下半夜才睡。星如雨笑道“碰上许久未见的老友，总想一起多呆一时半刻。”

    叶复齐道“金洛水？你什么时候与他那么好了，那家伙烦人的很。”

    星如雨只是笑笑，并不言语。

    末无端带着金洛水到了何世良家门外，却并没有去敲门。什么何世良家人委托，全是她瞎编的，但给何世良讨公道是千真万确。

    她与金洛水在他家对门的茶铺中坐着，等着何家嫂子抱着一个约摸两岁大的孩子出门，手指一弹，那颗妖丹悄声无息没入孩子口中。也没更多能还他的了，就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