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烽火连天,山雨欲来风满楼,气息那叫一个压抑,纵然一身修为再高,手段再强,也绝不可能睡得安稳,城主自然也不例外,这中年男子好似睡了个上半夜,如今醒来,那半梦半醒的眸子闪烁浑浊之光,暮落脚步一顿,他的身形在清冷月色下显得颇为萧瑟,这少年一回头,却看见了某人眼角深处那不可捉摸的精芒。
若是剑城无城主,那此城定要黯然失色。
可惜,剑城十八剑子仍在,城主气血充沛,一觉能睡个三天三夜,身子骨那叫一个硬朗,想必这是很多人都不愿意看见的局面。
暮落微微一笑,从繁杂思绪中走出,低声道:“还没打完。”
确实没打完,他与那黑袍人可谓是棋逢对手,双方修为与手段皆不相上下,更要紧的是,双方都有底牌不曾动用,一旦真正交锋,必定生死之局,点到即止,才是上上策。
黑袍人与小十九都不傻,没必要争个你死我活。
城主轻轻‘哦’了一声,而后鼾声响起,似乎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暮落驻足良久,陡然之间,这少年嘴角露出一抹玩味笑意,不知为何,他又想到了当初刚来这剑城时,遇到城主的场景,竹屋内的人不说话,他也不说话,谁要是提前开口,谁便落入了下风,此情此景,曾几何时发生过。
一身白袍的小十九正欲下城墙脚步却缓缓一顿,他微笑道:“城主大人,剑城十八剑子可都知晓你的鸿鹄之志?”
这第十九位剑子身后鼾声依旧,一位中年男子拉着一位婴孩的小手,睡得那叫一个酣畅淋漓。
暮落驻足半晌,刚踏出下城一步,便听见城主那含混不清的声音再度响起。
“谁告诉你的?”
“我猜的。”
暮落脸色苦笑,这少年凝视着一片沉寂的剑城,道:“此城是万家灯火还是尸骨如山,还不是大人您的一句话说了算么?”
从地势格局被破,再到天威浩荡降临,此城都是有惊无险的度过了,看似一切合情合理,可暮落等剑子也都感受到了一丝不对劲,倘若真的是天威浩荡,此城还会安然无恙?若是大地格局被破了,别说还有万家灯火给你看,走在路上一道地裂都能把人给吞了,这究竟为何?
当那金色道袍男子从剑气所伤时,暮落才有了一点明悟,相信此时此刻,剑城十八剑子也都有了计较,地势天时是假的,唯有那最后的人和才是真的,万般因果由人作祟,仅此而已。
要说别人不知道,暮洛一定相信,可要说剑城的城主大人都不知晓此事,那才是滑天下之大稽,只是不知这中年男子为何装傻,一直躺在藤木椅上睡觉可不是个好习惯,暮洛轻轻推动腰间三剑的剑鞘,却听见一阵玩味笑声传来:“怎么着,小十九这才来了多久,就准备尥蹶子了?”
清冷月色落在城主大人那粗麻衣上,这中年男子朝着暮洛怪笑,要说剑城十八剑子可没有一个软骨头,当初手持春来的小剑客哪怕死也要与往生院大闹一场,十八剑子的脾气大都与小剑客类似,要说打也未必不可,城主这些年亲手教过的剑子不少,李巍峨算一个,普天黑白算一个,还有一个不可说,但当初也是被揍得够呛,要再多一个小十九也无妨,这中年男子猛然起身朝着暮洛走来,一步步看似缓慢,却眨眼之间来到了这少年面前,出乎预料到,这不苟言笑的城主大人并未动怒,而是将暮洛腰间的三剑轻轻一推,哪怕是暮洛再怎么用力,也丝毫拔不出来了。
“我是剑城城主,自然不会自掘坟墓。”
这位中年男子喃喃低语,暮洛略微沉吟,而后松开按住三剑的右手,不觉间这小十九想到了华贵男子那死去的女儿,双眸泛起一抹冷漠,他语气少见的冰冷,在城主耳畔呢喃道:“天时地利不曾动怒,我这个小十九看来名不副实,那此城真正的劫难何在?”
眼前这位城主愈发看不透了,暮洛的疑问他并未正面回答,而是笑道:“谁说你这个小十名不副实了,地势格局是你整合的,浩荡天威也震慑不住你,这才是我剑城剑子该有的气魄。”
城主不知开玩笑还是认真,他目光炯炯有神,布满了精芒,凝视暮洛的目光好似看着剑城的希望,充满了赞誉。
唯独眼角的一丝狡猾却与这城主气度不符,也令暮洛微微摇头,若是一代城主都是对手,那此城真的毫无待下去的必要了,暮洛唇齿微张,似在犹豫,最终才试探道:“我不是真正的第十九位剑子吧,作为一个吸引仇恨的棋子,我可背负了太多压力。”
暮洛无奈的一摊手,城主这才露出一丝笑意。
如果这点算计都看不出来,这少年还真配不上剑城第十九位剑子的名头,小十九,对向来只能有十八位剑子的极数而言,这第十九位剑子可有着太多深长意味,城主将暮洛带上城墙,沐浴清冷月色,两人相谈良久。
远方有一道剑气直冲云霄,看似又有剑子打破桎梏,步入新的境界。
再远一点的地方,冰山碰撞,寒风呼啸,一片死寂,此地犹如远古苍凉时代的重演。
剑城安宁静谧,万家灯火纵然不见,可沉睡在黑夜中的城池,才有希望在新的一天富有生机与活力。
某些剑子若有所感,他们齐齐凝视着那高大沧桑的城墙,那布满了压抑的瞳孔内流传出昂扬斗志,也只有他们才明白这一切的前因后果,一场大局即将到来,任是谁也逃脱不了,若想活下去,唯有死战而已。
此时此刻,暮洛正将一块桂花糕塞入嘴中。
“当年留下了一块,说是给第十九位剑子,本该我自己吃的,后来想,也许你还真的比我适合。”
城主大人一脸怪笑,这可是十年前的桂花糕啊,这么多年过去了,也不知滋味咋样,可还有当初的香甜,暮洛吃的干干净净,不愧是十九剑子,牙好胃口就好,耍起剑来也是一把好手,好似吃过这桂花糕就相当于拜了山头一样,城主完全将这少年当成了自己人,搂着暮洛的肩膀,这中年男子悠悠道:“其实这破城也是别人留给我的,当时我还风华正茂,差点被人给弄死,躲了这么多年,就是想借着此城气运一剑飞天,冲上那万人之上的至高境界,可我一个人势单力薄的,你见过哪一个超越百里的修行者不是一代宗师,小十九啊,我直说了吧,这剑城若是将这一次熬过去了,咱们再多出个几百个剑子级高手也无妨,若是输了,咱们一起凉凉。”
不知为何,如此事关重大的事情在这中年男子嘴巴里总有一种微妙的俏皮意味,城主好似生怕暮洛没听懂似得,继续认真道:“十里剑城合该十八剑子,可我一旦步入‘百里’,此城气运也随我一起百里上云霄,那个时候多少人该看不下去呢,西方修行界气运本就贫瘠且有限,假如再平白无故多出一个百里修行宗门……”
剑城的这位城主欲言又止却仔细看着暮的表情,似乎想看看这小十九可有慧根,可真的明白他话中深意。
这种东西不明白最好,暮洛一脸痴呆的模样,在城主那震惊目光下,这第十九位剑子毫无气度的将腰间三剑扔到地上,好似呆子般口水直流,喃喃道:“听不懂,听不懂,这三剑太重,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诸位后会有期。”
看来是明白了,城主舒心一笑,这小十九果然明白其中厉害,这就想着要跑了,若是暮洛不跑,斩钉截铁的摸着剑,学一手大义凛然士为知己者死的把戏,这十九剑子迟早要冰凉凉的躺在地底里。
可如今看来,这小十九还勉强够看,城主微微一笑,一道凌厉剑气从双眸深处飞出,在这少年脖子上绕了一圈,而后消失于无形,这一刹那,暮洛额头上满是冷汗,这种面对死亡触手可及的感受,将令他此生难以忘怀。
远方亦有几道剑气传来,牢牢锁定了暮洛的去路,其中更有几道熟悉气息,皆是剑子中的第一流强者。
进退无路,这看来是进了贼窝。
暮洛苦笑,重新捡起那春夏秋三剑,一阵冷笑声却从城墙之下响起,一阵娇柔之声略显冰冷与讥讽:“举一城之力拦一人,如此气度,也配打破十里桎梏。”
一身白裙的小七,顺着青石板阶梯拾级而上,这人间祥瑞面容冰冷,他身后站着一位小女孩,面露怯意,可看见被拦在原地一动不动的暮洛,便挥挥小拳头,一股神异气息自然溢出。
见到这两个麻烦家伙出现,城主也显得无奈了,这位中年男子好似想过会有今天,也不过多强求,抬手便将暮洛周身的几道剑气打散,苦笑道:“暮洛,你走也罢,留下三剑,不走也好,此城一旦破入‘百里’,你依旧是剑城第十九位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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