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扬的住处离平江市医科大学约半个小时车程。本来田扬应该住校内宿舍的,但是暑假的时候,田扬刚好找了个兼职。单位离宿舍比较远,上下班实在不便,田扬干脆在上班点附近找了个廉价出租屋,签了半年合同,暂时住了下来。
原本和田扬一起住的,还有他谈了三年的女朋友,兰茵。
只不过一个星期前,两人已经分手,兰茵搬离了出租屋。
出了门,田扬才发现,天阴沉沉的,大街上行人寥寥,商店关着门,一片萧条,一些地方甚至有被破坏火烧过的痕迹。
三天没出门,整个城市仿佛历经洗劫般,到处一片狼藉,不复往日喧嚣景象。
来往行人匆匆,大都带着厚厚的围巾与口罩,甚至还有裹着大风衣的,望向他人的眼神中,充满了不信任与戒备。
路上不时有警车、消防车与救护车呼啸而过。田扬暗地里数了一下,二十分钟不到,便已过去三辆救护车。
二十分钟,三辆,这频率有点太高了吧……
按照这个频率,全市各大医院应该早已经超负荷运转了……
眼看着第四辆救护车从面前驶过,田扬终于发现了有些不对劲:
这几辆车,无一例外的,副驾驶上坐着的都是荷枪实弹的武警……
而且后车厢,刻意用白布帘子捂得严严实实的,似乎不想让人看见里面的东西。
车厢里装的是什么病人?
什么时候救护车上也开始添设警备力量了?
田扬还发现了另外一个奇怪的现象:
每当救护车驶过时,路边行人目光落在救护车上,神情顿时紧张起来,不约而同地避向道路内侧,眼神中充满了戒备和……厌恶……
“大叔,那车里装的是什么病人?”田扬拉住身边一个戴着口罩的中年人,问道。
大叔似乎没想到身边的年轻人会拉住他,警惕地上下打量了田扬一眼,似乎是看见田扬没带任何口罩之类的防护设备,目光中充满着深深的戒备,甩开田扬的手,快步离去。
田扬问话的时候,第四辆车从路口缓缓驶过,也许是发动机出了什么故障,车速很慢。田扬正懵然间,后车厢的窗帘被掀开一角,一张男人的脸,紧紧贴在玻璃上,一双死鱼眼,死死盯着田扬!
田扬悚然一惊,吓得差点往后跳!
那已经是一颗不能称之为脑袋的肉瘤了,大如斗,畸形肿胀,整张脸仿佛速冻过后然后又放在微波炉里加热了一般,满脸污秽的瘢痂与脓液,田扬在烧伤科见过的最严重的病人都不如他恐怖。
男人脖子上拇指粗的锁链深深勒进肉里,望向田扬的目光中,俨然已经失去了理性,只剩下木然和偶尔闪过的一丝暴戾。
布帘子很快被另一只防护手套拉下。
田扬心有余悸的站在原地,呆了近半分钟……
……
抵校的一零四路公交车终于姗姗来迟。原本十五分钟一趟的班车,不知何故被缩减成半个小时一趟。
往日这班车上乘客摩肩接踵,拥挤不堪,今天人却出奇的少,空空落落,冷冷清清。
前排三个,中间两个,后排角落里,一个女人,将自己裹在红雨衣里,看不清楚脸。加上田扬,车上乘客不过七个人。
除了田扬,车上所有乘客都戴着厚厚的口罩。
前排两个年轻人,看见田扬走进来,赶紧低下头来,屁股向外一挪,占住身边的空位子。
田扬在稍后排随便找了个空位子落座,掏出自己的用了快两年的红米,想上网了解些与三天前那场辐射雨有关的信息。
田扬看了新闻,知道自己沉睡的这两天全国范围内实行了通信管制,原以为断网三天,这会儿网民们肯定如决堤的洪水一样,已经沸腾了。可令田扬傻眼的是,纵览各大论坛,八卦天地,聊天灌水,涉及辐射雨的只言片语,少之又少。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田扬揉了揉脑袋,一抬头,发现司机师傅正通过后视镜打量着自己。
司机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用力,神色高度紧张,似乎一有不测便会弃车跳窗而逃。
这些人到底怎么了?田扬越来越摸不着头脑……
……
半个小时后,田扬顺利抵达学校。
一下车,田扬就发现校门口停车场停了好几辆大巴与警车。大巴车身上贴着蛇缠拐杖的标志。这是代表医疗与疾控的蛇徽,在医学院很常见,田扬并未太在意。
田扬走进校门,发现原先看门的老大爷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两个陌生警卫。
田扬仔细观察了一下,整个学校室外基本上空无一人,偶有几个同学戴着口罩匆匆而过,少了往日的嬉笑打闹,整个校园骤然安静了下来。
还是先去宿舍看看吧。
田扬一抬头,便看见一队陌生面孔,迎面朝自己走来。
这帮人身着西装,身材魁梧,目露精光,腰间鼓囊囊的,举手投足间俱是彪悍气势,排成整齐划一的一队,从田扬身边走过。
这些应该都是军人。田扬心底暗自奇怪,军人来学校干什么?
……
四一二寝室门口,房门紧闭。
一路上来,大部分寝室门都关着,但听动静,里面都有人。
田扬敲响房门,不多时门开一条小缝,露出马胖子半张猥琐的肥脸。马胖子上下打量田扬一眼,仿佛是在确认田扬是否出现异变,而后打开门,放田扬进来了。
寝室一共六人,这会儿只剩下四个,孟道元抱着膀子靠在书桌前,马胖子站在门边,罗晓斌坐在床上,所有人脸上都蒙上了一层阴翳。
“怎么了这是?”田扬环顾一周,疑惑道,“怎么没见弈哥呢?阿星呢?”
弈哥是寝室老大。阿星则是全寝室最小的那个,平时大家都很照顾他。
“弈哥那晚和姑娘出去住了,一直没回来。”
“阿星被带走了。”猴子说道。罗晓斌,绰号猴子。
“刚才群里说,全校有两百多人联系不上……”
众人沉默。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们谁告诉告诉我……”田扬拉了把椅子坐下,“这一切到底怎么了?”
孟道元奇怪的看了他一眼。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真不知道。“田扬摇摇头:“这两天断网,外面又挺乱的,我没敢出门……“
“那三天前的那场“极光”,你总该知道吧?“马胖子道。
“嗯。“田扬点了点头。
“那天晚上,我打完最后一把游戏正准备睡觉,忽然外面发亮,我吓一跳,正准备出去看看发生了什么。忽然最靠近阳台,正在睡觉的阿星突然抱着脑袋惨叫起来,把大家都惊醒了,我赶紧下床,扒开阿星的手一看,那场景,我这辈子都忘不了。”马胖子嘴唇哆嗦着。
“阿星整个胸部以上的头都肿胀了起来,整个脑袋好像烂熟透了的西瓜,脸上长出一个个触须似的肉瘤,颤动着,好像有无数的虫子往外钻。阿星身体抽搐着,十指不停的挠自己的脸,挠的七窍流血,面目全非。”
田扬心一紧,想起来学校路上救护车里的那个怪病人。
“大家都吓坏了,大声喊着阿星的名字,想让他清醒过来。可是他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望向我们的眼神里尽是痛苦和疯狂,力气好像也变大了,一下子推开我们,冲出阳台就要往下跳。”
“大家废好大劲才按住阿星,我们把他绑在床架子上,报了警。”马胖子说道,“这时隔壁寝室喊叫起来,整栋楼亮起了灯,喊叫吵闹声不觉于耳,我们这才知道,有其他寝室也发生了这种情况。”
“到天亮了,学校来了一队军人,将阿星还有其他人都拉走了。”马胖子心有余悸,“太惨了,我现在一想起阿星那模样,我都害怕。”
“上午八点钟,电视上便宣布进入国家紧急状态,交通瘫痪,学校全面停课,大家都躲在寝室里,不敢出门,一时间大家都慌了,人心惶惶。”猴子接着道,“我们上了外网,才知道,不仅是咱们学校,整个城市,整个国家,甚至整个世界都出现了这种情况。“
“这玩意儿,就像瘟疫一样,突然席卷全球……“
“你看这个。”孟道元将桌子上的笔记本电脑推给田扬。
田扬点开来,是一段外国视频。
视频拍摄点首先是大厦楼顶,直升机在上空盘旋,城市角落升起缕缕黑烟,远处的跨海大桥上拥堵的水泄不通,整个城市被恐慌的阴云笼罩。
紧接着镜头一转,拉近到街区,街道上到处是打砸抢烧的人,公交站、消防栓被肆意破坏,水柱喷洒,淹没街道,警车消防车呼啸而过。一群人冲撞碎超市商店的玻璃门,哄抢食物和水。一个戴着口罩的年轻人用消防斧砸碎临街橱窗,将展览的名贵手表揣入怀中,他的身后,一名警察持枪喝令制止,不过警察很快被身后路过的黑衣男子一闷棍敲倒。
……
“整个世界都乱了……“
田扬四人皆沉默。
“如果以咱们学校为样本,进行抽样统计的话。“孟道元开口了,”全球六十亿人口,最起码有几千万甚至上亿遭到辐射伤害,这还是保守估计。“
“这是全球性的灾难,事态严重性堪比欧洲中世纪的鼠疫。不同的是鼠疫是瘟疫,通过传染逐渐传播的。而这个,是一夜之间爆发的。“
马胖子说道:“新闻上说了,这是突发事件,不是瘟疫,不传染。“
“不一定。你没听新闻上说嘛,目前科学家还未确定本次事件爆发的具体原因。“猴子说道:”也就是说还没有人研究出它的病理是什么,那又怎么能断定它不传染呢……”
“我有预感,这次动荡将有可能会造成国际政治格局的变动,甚至改变历史进程。”孟道元说道。
“我们正在见证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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