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让客满楼中的几名读书人和食客都看向临窗的老者。这名老者身穿锦袍,饰物华美。身边又站着个魁梧大汉。一看便知是非富即贵。
青龙镇地处京西要道,酒楼中偶遇到京中权贵很正常。众人一开始都很自觉的不去打量他。不想他却是介入进来。
正挑衅、挖坑的余冠的气势顿时全无。他可不是小张昭,他族伯是官场中人,他懂得敬畏权势。
几名明理书院的童生都拘谨的屏住呼吸。
张昭作为一个穿越者,当然不会畏惧这老者。这是个高度的问题。拱拱手,平静的道:“见过长者。晚辈浅见,恐怕有辱长者见问。”
他早就过了给人一撩拨就“竹筒到豆子”的年纪。他心里猜测这老者是谁?这是弘治朝的那一位权贵?或者只是故纸堆中的历史尘埃?
锦袍老者淡淡的道:“说说看。”语气不容拒绝。
张昭心里无语,还有强迫的搞法?按照网文套路不该是“礼贤下士”吗?想一想,说道:“今年四月、五月,鞑靼火筛部连续寇边,横行千里。朝廷遣大军前往抵御,没有胜绩。
火筛部在没有受灾的情况下选择入寇,使得朝廷不断耗费钱粮。由此看来,北虏已是心腹之患。全国上下一盘棋,朝廷要发展经济、民生,需得解决北虏。”
锦袍老者眼睛眯起来。
关注北边战事的人都会知道,草原冬天有“白灾”,蒙古人日子过不下去就会来边疆抢一把。而朝廷大军出动,钱粮消耗巨大。现在蒙古人不时入侵,朝廷想要安生都不得。
“全国上下一盘棋”,这句话说的好啊!
这番话,道理不算深。若是朝中的官员说出来,他不觉得新奇。但给小镇里的一个小小的童生点出来,这让他不禁有些惊讶。喝口茶,摆出认真听的架势。
张昭阐明“必要性”后,继续道:“平定北虏有三策。须要知道,文明对野蛮的优势,不仅仅在文化、生活等方面,还在于科技,特别是军事科技。正所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上策是发展火器,爆兵出塞平推。中策是战而后抚。先打赢局部战争,再开互市,用经济手段削弱鞑靼人。下策是选良臣名将坐守边塞要害之地。”
虽然谈的是一个很“务虚”的话题,张昭还是收着说。小张昭就是例子啊!放嘴炮容易犯忌讳。谁知道这锦袍老者是那边的?
有明一朝,除开国时的太祖、成祖,明王朝始终被游牧民族所威胁着,史书上满是血泪!任何一个有国家、民族荣誉感的人都会去思考如何解决他们。
他真正的观点比这要激进得多!摧毁鞑靼人的军事力量只是开始,那叫什么平定?要占其地,夺其民,灭其族。将漠北草原变成中原腹地。后人提起来时可以说:自古以来,漠北就是华夏神圣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这才叫平定。
“嗯。”锦袍老者沉吟着,表情疑惑又带着兴奋。
他于国事并无建树。这些策略是否有效,他无从判断。但这童生的思路清晰,条理分明。提出些他从未听过的观点。比如:用互市削弱鞑靼人。显然很有些水平。
意外的收获啊!
锦袍老者正要说话,酒楼外他的管家快步进来,小声道:“老爷,宫中召见。”
“嗯。”锦袍老者对张昭点点头,站起来离开酒楼。
锦袍老者离去,“客满楼”大堂中的气氛顿时活过来。仿佛刚才只是个插曲,现在回归主题。
余冠一身白衫,身姿修长,玉面郎君的模样,手中的折扇“唰”的打开,讥讽的看着张昭,“
张同学在贵人面前一番高论,看来也不被认可啊。不知还有何高见,都说出来嘛。我等洗耳恭听。”
一人附和的道:“还是别说了。有辱你我的耳朵。用火器能平北虏?朝廷军中又不是没有火铳,这算什么上策?”用明军的鸟铳肯定不行,换成燧发枪呢?这是个见识的问题。
“哈哈。”
董朗刚才被余冠抢白,心中不舒服。而此时见他们继续找张昭的麻烦,心里不屑。刚才在“宫中”的锦袍老者面前一个个乖的像兔子,现在又抖起来?
这帮人很过分!但他心中再不痛快,圆脸上也不会表露出来。因为,这些童生,他得罪不起。
在明朝,读书人不仅仅是读书的人,还代表着种种特权,一个阶层。哪怕只是童生,也不是一个商人家族可以得罪的!这是不同于之前的朝代。
再被挑衅,张昭早就想教训这几个弱鸡童生。他不想惹事,但也不怕事!
在张昭看来,突然出现又离去的锦袍老者同样只是个插曲。现在回归正题。
但是,正在这时,方才跟着锦袍老者走出酒楼的中年大汉突然又折回来,到张昭面前,抱拳一礼,态度恭敬的道:“敢问张先生名讳、住处?”
张昭微愣。他倒不觉得他平定北虏的策略一定会被锦袍老者认同。他只是被问到,就说点干货。这个时代的明人,有多少人能意识到火枪的前景、威力?锦袍老者最后不也是不置可否,匆匆离去吗?
现在这是
张昭拱手道:“不敢当。在下张昭。就住在青龙乡中。”出于前世里收快递的习惯:他从不写具体楼层、房间号。这会儿,他亦不想报出“南口村”。
中年大汉默记下来,拿出一张名帖递给张昭,“我家老爷说:今日有要事,改日张贤生有空暇可往府上一行,畅谈此事。”
张昭点头,拱手回礼,目送中年大汉离开。
在这间隙中,酒楼大堂里的童生们一片寂静。再傻都知道怎么回事啊!而且,“宫中”两个字是何等的份量?
余冠的白脸浮起几片血红,羞躁难当。他刚刚说的些什么话呢?显得他很无知。
“告辞!”余冠拱拱手,含羞带恼的快步离开。
几名书生相互对视一眼,灰溜溜的跟上。消失在酒楼门前的大道中。
“哈哈!痛快!”看着那几人消失,董朗禁不住大笑,拿起酒桌上的酒杯,给张昭满上,佩服的道:“子尚,还是你厉害!”
张昭笑一笑,和董朗喝了一杯。其实,中年大汉不进来,他都准备动手揍余冠那几人。他没兴趣听他们在耳边哔哔。当苍蝇就要有被拍的觉悟。
倒没想到事情这样解决!
这一个“耳光”抽的可以!
董朗叫店小二再整治两个好菜、一壶美酒,和张昭喝酒,等着随从将银两送来。看看张昭手中的名帖,眼神热切,感慨的道:“子尚兄,恭喜啊!入得宫中贵人之眼,将来前途无量!”
张昭没接董朗的话茬。其实,明朝的科举相对公平。一般而言,除开文官大佬,权贵们很难插手的。微笑着道:“方才是长宁伯。”
以张昭的明史水平,长宁伯是谁,他哪里知道?但长宁伯姓周,再和“宫中”联系起来,他立即就知道是谁。弘治皇帝的祖母,当今太皇太后便是姓周!
弘治皇帝的父亲成化天子宠信万贵妃。万贵妃的故事,历史上都写的清楚明白:她在宫中毒杀皇子。周太后将弘治皇帝接到仁寿宫中养育成-人。
有这份恩情在,所以,周家虽然活跃期在成化朝,但在弘治朝,只要周老太太还在,其弟长宁伯一样是顶级的勋贵。权势不比现在的国舅张氏两兄弟差。
董朗“啊”一声,心中满是羡慕。他要是被长宁伯给一张名帖,在董家的地位会直线上升,在外交际亦会被人重视。亲近的道:“子尚兄,明理书院在京西算不得出色。你可以考虑去更好的书院就读。”
“再看吧。”张昭笑一笑,饮尽杯中的酒,“我下午还是要去书院见余夫子。元明兄,我们改日再聚。”
张昭现在的难题是:得罪户部徐郎中。董朗知道这事。但两人这时都没提这茬。因为在明朝,五品文官不需要给顶级权贵面子!更别说,还是户部郎中
明朝到弘治年间,户部连勋贵之首英国公张懋的俸禄都敢克扣,一个长宁伯算什么?
张昭还是决定按原计划行事。
长宁伯的一张名帖可以做很多文章。但于解决此事作用不大。其实,他的本意,他是不会去长宁伯的府上说平北虏的策略的。明中期是文官执政。
你和勋贵们说的天花乱坠,还是然并卵。踏平胡虏,不靠嘴炮,靠的是火炮。他日后会做到!
这是一张注定不会打出去的牌。
此时,董朗的随从已经将二十两银子取来。张昭和董朗道别,带着吴春时离开酒楼。
约是下午两点许,青龙镇中带着夏日午后的慵懒。阳光照射在整洁、繁华的街道中。行人走过。
勋贵、童生、商人交汇,这仿佛一副明代的画卷在张昭眼前徐徐的展开。那股风情浅浅的,如轻风拂面。
张昭出门往西而去。明理书院在青龙镇西。
吴春时落后两步,带着草帽,看着张昭挺拔的身影,心中激荡:少爷厉害啊!本来今天来镇中只是卖配方,却不想发生这一连串的事情。而少爷不仅赚到银子,还额外得到贵人赏识!
那么,他现在的定位应该是什么?仅仅只是张家的长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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