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丹头最终还是决定去找拉浪王子当面谈一谈,临出门的时候,她站在门口又犹豫了一会,权衡这到底是不是明智的举动。那天王宫宴席后听到拉浪王子说的那句话的时候,她差点要抓着拉浪的衣襟,厉声质问他到底知道了什么。但理智占了上风,她只是淡然地离开,但她心中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回到驿馆后,她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像根木头一样静静地坐了一夜,也流了一夜的眼泪。
经过几天的冷静,紫丹头领灵慧的头脑又开始转动,拉浪那天说的那句话是在暗示他知道了这个秘密,但也可能他并不知道,不过是想用这种方法诈出真相。不管是哪种可能,紫丹头领不想再猜测下去,她是个喜欢直来直去的女人,她要拉浪当面把话说清楚。
深吸一口气,紫丹头领拉开房门,带着随行的所有平甲士兵朝着拉浪王子的吊脚楼走去。她做了最坏的打算,如果拉浪真的知道这个秘密,今天就是他的死期。所以在路上紫丹已经在盘算一旦杀了拉浪,怎么善后的问题。
驿馆的房门打开,拉浪王子满脸喜色,“紫丹头领快请进,我已经煮好了鱼钩茶。”
紫丹跨进屋里便看到架在火塘上的陶罐里翻滚着青绿的茶叶,满屋茶味飘香,仿佛早已预备好款待客人。紫丹警觉地打量了一下四周,左右两间房都房门大开,不像有人的样子。
“我是晚辈,应该是我去看您,没曾想倒是您先来了,”拉浪殷勤地把一块绣花的地垫挪到火塘前,“姑姑请坐。”
紫丹不客气地在地垫上坐下,冷冷地看着拉浪用一把木勺从陶罐里把茶水舀出来,一滴不撒地倒进自己面前的铜盏,“姑姑请喝茶。”
紫丹并没有像个客人一样立即端起茶碗,并附带寒暄两句,而是直奔主题,“说吧,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拉浪楞了一下,放下木勺,“姑姑什么意思,侄儿不明白。”
紫丹冷哼了一声,“我是看着你长大的,少在我面前装糊涂。”
“侄儿不敢。”拉浪退回到自己的地垫坐下,隔着冒着热气的陶罐看着紫丹,“还请姑姑把话说明白。”
紫丹心头火起,“那天在王宫里,你说的那句话到底什么意思?”
“姑姑不提起我还真忘记了,”拉浪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我的确是有个问题想问您。”
紫丹冷冷地盯着拉浪,“说。”
拉浪微微一笑,“姑姑怎么舍得骨肉分离十多年,还让自己的女儿管仇人叫阿爸?”
紫丹心头一震,“你说什么,我不明白。”
拉浪歪着头扁了一下嘴,“那我就跟姑姑说个故事。”
紫丹一言不发地看着拉浪,她要保持耐心。
“十多年前,平甲头领一家人接到令堆大王的命令来到卡洛,他们满心欢喜,因为据说令堆大王要娶他们家大女儿紫林为妻。他们受到了大王的热情款待,住进了豪华的王宫里,就连随行的士兵也在邀请之列,被安排和王宫里的卫士们住在一起。”拉浪喝了一口茶之后继续往下说,“当天晚上,大王把这家人全都请进了王宫,摆上丰盛的宴席,可谁知道,这是他们在人世间的最后一顿晚餐。他们喝下被下了药的酒,然后在昏迷之中全被砍了头。”
紫丹脸上依旧保持着冷淡的表情,但放在衣衫下的双手已经握紧了拳头。
“杀他们的理由是他们私自带士兵入宫,意图刺杀大王,他们全家的头颅被悬挂在城门外示众。”拉浪叹了口气,“事情的真相就这样被掩盖,这家人不但冤死,还背负上了谋反的罪名。虽然其他部族的人对这起所谓的谋反事件多多少少有怀疑,但谁也拿不出证据。”
紫丹把牙咬得咯吱响,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在这场屠杀中唯一幸存的是这个家庭的小女儿,令堆大王虽然没有杀她,却糟蹋了她。”拉浪摇摇头,“致使这个还不满十六岁的姑娘怀了孕。”
紫丹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从眼眶里喷涌而出。
拉浪缓缓地叙述,“一年之后,可怜的姑娘在王宫里生下了一名女婴,令堆大王狠心地把母女俩分开,大王告诉这个姑娘,你回家去,继承你阿爸的平甲头领的位置,因为你是罪人的后代,所以和大王生的女儿不能交给你抚养,并要求这个姑娘绝对不能跟任何人提起这件事,否则她的女儿就要……。”
“住嘴!”紫丹已经泪流满面。
拉浪摇着头叹气,“令堆大王用这个方法向国人展示他的大度,其实不过是稳定平甲贵族们的情绪。”
紫丹把脸上的泪痕擦干,深吸一口气,缓缓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件事?”
拉浪得意地一笑,“姑姑还记得当年在王宫里照顾你的一个叫可妮的女仆吗?你离开卡洛回到平甲后后令堆大王把接触你的所有仆人全都灭了口,尸体丢进黑水江,这个可妮命大,竟然只是受了重伤,碰巧被送盐到卡洛的我阿爸救了起来。”
紫丹眼睛里露出凶光,“原来是这样。”
“对,事情就是这么巧,”拉浪点点头,“我已经把故事说完,姑姑是不是想叫你的士兵来杀我灭口?”
紫丹吃了一惊,看来拉浪已经料到了她的打算,那肯定也做了相应的对策,说不定左右两边的房间里早已埋伏了睢国的士兵,紫丹迅速朝左右看了一眼。
“姑姑不必紧张,这两个房间没有人,不信你可以去看看,”拉浪悠闲地拿起木勺给自己倒茶,“就连楼下也只有两个睢国士兵装装样子,你的士兵完全可以大摇大摆地走上来。”
紫丹的疑惑更重,“你不怕我杀你?”
“怕,当然怕,这个世间有谁不怕死吗?”拉浪笑得很坦然,“但我相信你不会这么做。”
“为什么?”
“姑姑你是聪明人,你应该知道,现在就算杀了我,知道这个秘密的人还有那个叫可妮的仆人,还有我的阿爸。”拉浪端起茶碗,轻轻吹了几口,“杀了我,我阿爸肯定会让这个秘密传遍整个濮囯,到时候,令堆肯定会以为是你故意泄露,达来公主的性命可就……。”
紫丹气得直咬牙,恨不得立刻就把拉浪的舌头割下来。
“其实,姑姑你不应该恨我,”拉浪放下茶碗,“你应该恨的是令堆大王,他是杀害你全家的凶手,也是他让你和达来骨肉分离。”
紫丹长叹一声,她何尝不想亲手宰了令堆,可现实是她名义上是平甲的头领,实权却不在自己手里。在家人被屠杀之后,雅格总大摩师立刻派了谷垓上师到平甲接替正好进入轮回转世的洛青大摩师。紫丹作为戴罪的头领后人从卡洛回到平甲,几乎没有什么权利,许多事都是代表雅格总大摩师的谷垓上师说了算,即便随着年龄增长,经过一番努力,在部族里逐渐竖立起了头领的威信,但也处处受到谷垓上师的监视和牵制,更别谈为家族报仇了。
“我知道姑姑的苦处,”拉浪理解地说道,“所以想帮姑姑达成复仇的心愿,让你们母女团员。”
紫丹瞪大了眼,“你要杀令堆?”
拉浪缓缓点了点头。
紫丹冷笑一声,“不,你不是要杀令堆,是拉根要当濮囯的大王。”
“我阿爸绝对没有这个意思,”拉浪郑重地说,“我们是商人,最看重的是利益,我们只想把盐卖到乌东和森多去,换取更多的粮食和布匹,但是令堆大王太顽固,我们只有请他从王位上下来,让一个愿意和我们睢国合作的人来当大王。”
“谁?”紫丹头领更关心睢国想让谁来代替令堆。
拉浪随口说道,“比如说木仑王子,他比他阿爸更加开通,如果姑姑您愿意的话,我们也可以把您推上王位。”
紫丹此刻内心受到的震撼不亚于前两天,当大王?她从来没有想过,但是她很清楚权利能给她带来什么,也对失去权利有深刻的体会。
她沉默良久后盯着拉浪,“我凭什么相信你?”
“因为你只能相信我,只有我们才能帮您报仇,也只有我们才能帮您洗刷你家族的冤屈。”拉浪王子眉毛上扬,“不是吗?”
紫丹承认拉浪说的很有道理,的确,唯一能证明当年冤情的人就在拉浪手中,但她对一个靠卖盐和打鱼为生的小国有实力对付令堆大王产生怀疑。“凭你们的国立想推翻令堆恐怕不太现实。”
“大举进攻卡洛是愚蠢的办法,睢国士兵会在祭祀大典举行的时候,突袭王宫,一举拿下令堆,然后当众宣布令堆的罪行,让他众叛亲离,您还能手刃仇人,在众部族首领面前一洗耻辱。”拉浪小声说,“姑姑唯一要做的就是让平甲的在水路的关卡上为睢国的一万名士兵士兵放行。”
紫丹头领心头一颤,“我要再想一想。”
“姑姑最好在睢国士兵出发前决定,这些年运盐经过平甲时我们早已经把平甲有多少士兵,实力如何都摸得一清二楚,我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攻打平甲的要不了一顿饭的时间,但我真不想与姑姑为敌。”拉浪的话语中透着威胁。
“别以为你知道了那件事就能随便摆布我,”紫丹脸色苍白地愤然起身,“大不了我们一拍两散,就算平甲的关卡抵抗不了你们睢国的士兵,战死沙场也能落下个英雄的好名声。”说完转身拉开房门大踏步走出去,跨出房门来到楼下,紫丹长长呼出一口气,在这场交谈中,拉浪每句话都锤在她的要害处,她竟然毫无还手的力量,只有离开时最后说的那句话让她挽回了一点颜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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