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浪王子打开房门,一个挎着竹篮,披着头蓬的人立刻钻了进来。等拉浪把房门关上,这个人才把盖在头上的斗篷向后掀开,露出一张四十多岁的妇女的脸来。这张脸上的两颗眼珠子滴溜溜乱转着四下看,似乎是偷吃的老鼠害怕突然被抓住。
“你又不是第一次来,放心,我这里很安全。”拉浪坦然地用手一指,让这个妇女在火塘边坐下。
妇女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等到拉浪坐下后,才规矩地蜷曲着腿坐在地上,“请王子谅解,我金竹就是个普通的仆人,家里还有老人孩子,要是被发现全家都要掉脑袋,还是小心点好。”
拉浪露出一丝理解的微笑,“说吧,这次又带来什么消息。”
金竹压低了声音,“昨天晚上,令堆大王又发了一次病,木仑王子又把大王抬上了山去找雅格总大摩师。”
拉浪微微皱了皱眉,“这不是什么新鲜事。”
金竹尴尬地用手捋了捋耳朵后面的几根乱发,“还有一件事事,或许不重要。”
拉浪有些恼了,“重不重要由我说了算,你只管说。”
“是,是,是。”金竹急忙鸡啄米似的点头,“是这样,今天紫丹头领到王宫里来见了达来公主。”
“哦?”拉浪感兴趣地扬起了眉毛,金竹却不再言语。
拉浪嘴角浮现一丝笑意,“我们按老规矩办。”他从身后拿出两只小布袋,扔到了金竹面前,一个里面装满了只提供给令堆大王食用的细盐,另一个装着青铜布币。
金竹立刻笑眯眯地把两只口袋抓起来,又掂了掂分量,“这点东西对王子不算什么,对我们这样的下人来说可是金贵得不得了。”
拉浪耐心地看着她把布袋装进竹篮里,又用布盖上,“现在可以说了吧。”
金竹把竹篮挪到自己身后,这才开口,“晌午过后,紫丹头领带着礼物来看达来公主,你说这紫丹头领和达来公主非亲非故,为什么年年都要像看亲戚一样的往王宫里跑?”
拉浪皱起了眉,这就是碎嘴女人的毛病,一件事说着说着总会说跑偏。
金竹立马意识到了拉浪的不满,自嘲地笑了笑,“我也就是瞎琢磨,她们两人坐在一起还真有几分相像。”
“继续往下说。”拉浪打断了金竹的猜想。
“是,是,”金竹急忙把话回归到正题上,“紫丹头领可关心达来公主,带来了几十匹上好的布料,我敢说,那全是用最好的蚕丝纺成,还有绣在布料上的花边,就算是王宫里专门绣花的姨娘也比不上。”
拉浪看着金竹眼里羡慕的神色能感受到,紫丹头领为她这个不能相认的女儿可算是费尽了心思。
看拉浪听得认真,金竹越发说得起劲,“达来公主也喜欢得不得了,扯起一块布料来说这件做裙,又扯起一块来说,这件做衣衫,对紫丹头领大加感谢,还叫我去拿糍粑来赏赐给紫丹头领,紫丹头领感动得眼泪都掉了下来。”
“那是当然。”拉浪能想象到这一幕感人的场景,或许当时紫丹头领几乎忍不住要把女儿两个字说出口来。
看金竹说得口干舌燥,拉浪给她倒了一碗茶,金竹急忙惶恐地双手接过去,矜持地喝了一小口又接着往下说,“本来两人有说有笑,唉!”金竹忽然重重叹了口气,“也怪达来公主太不小心,收拾布料的时候让紫丹头领看到了一条男人的裤头。”说到这,金竹故意停了下来,神秘兮兮地小声说,“王子你猜,这裤头是谁的?”
拉浪哼了一声,“这还用猜?王宫里能够进出公主卧房的男人只有两个,令堆大王和木仑王子。”
“王子你真聪明,”金竹露出赞赏的神情,“紫丹头领当时脸就变了色,一把抓过裤头,质问达来公主裤头是谁的?”
拉浪心想,紫丹头领一定肺都要气炸,“达来公主怎么说?”
“达来公主刚开始还很尴尬,红着脸想把裤头抢回来,紫丹头领像疯了一样对着达来公主大吼大叫。这可把达来公主气得够呛,你想想,一个头领竟然跑到王宫里管起公主来了,最后被公主叫来卫士轰出了门。”金竹摇摇头,“我天天服侍公主,对她和木仑王子的事知道得一清二楚,但我一个字也不敢往外说,这是要掉脑袋的事。”
拉浪又拿出一小袋盐,“你做得很好,以后王宫发生什么事及时来告诉我。”
金竹忙不迭把口袋装进她的篮子,站起来把斗篷披上,千恩万谢地离开了。
站在窗边看着金竹的身影融入到路上的人流中,拉浪忍不住叹息,为了防止消息泄露,令堆一定会把服侍达来公主的人全都灭口,今天应该是见到金竹的最后一面。不过对于拉浪来说,金竹是死是活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秘密暴露得太是时候。那天紫丹头领离开时,对放睢国士兵入关卡的事既不答应,也不拒绝,这说明紫丹头领还在犹豫。但发生了今天的这件事后,相信紫丹头领会很快拿定主意。
拉浪脑中正在思考,眼里却看到木仑王子朝着驿馆走来,他轻松的步伐,带着笑容的面庞,显示他此刻心情一定相当愉悦。拉浪推测,木仑今天来找他极有可能是兑现那天在码头上说要去找乐子的承诺。
果然,木仑踏进房门后的第一句话就证明拉浪的推测是正确的,
“拉浪兄弟,我今天带你去一个地方。”木仑挤了挤眉毛对拉浪说道。“今天可是火石统领的女儿。”
拉浪对卡洛掌握权力的贵族和大臣都很熟悉,火石这个名字对于他来说很陌生,“火石统领?”
“其实就是看守王宫大门卫士们的头,职位不高,但他的两个女儿却如花似玉。”说到火石的女儿木仑眼里立刻放了光。
“是吗?”拉浪心中一动,难怪不认识这个叫火石的统领,原来是官职太低,但对于拉浪来说这个人非常关键。
既不用士兵护卫,也不要下人陪同,两人当即出了驿馆。最近一段时间,拉浪已经把卡洛城的每条街道都走了个遍,就连一些曲里拐弯的小巷子也从头到尾走了一次,他还画了一张卡洛城内的地图,把诸如粮仓,军营,驿馆,甚至重要大臣的住宅等关键地点都标注在内,现在就差王宫内部的地图。
拉浪对现在经过的这条街道非常熟悉,这里汇集了一串酒馆,高粱酒、玉米酒、红薯酒、凡是濮囯各个部族的酒都能在这里品尝到。整条街道都弥漫着一股酒香。这里不但有酒馆,还有十几家布料齐全的布匹店,几家专门卖胭脂香粉的小门脸,所以这里也是卡洛城里女人们最爱闲逛的地方。
木仑带着拉浪抬脚走进一家看起来颇为冷清的酒馆,店家不张口问就直接把两人领到了酒馆后的一栋小楼上,摆上几样小菜,倒上一壶酒之后,店家又默不作声地离开。
拉浪好奇地打量着这间屋子,虽然不大,却相当精致,刷得油亮的地板,雕花的窗棂,就连铺在地上的坐垫都是用绣了花的布料包裹。屋子中间的火塘里不像普通店铺里烧着木材,而是木炭。架在火塘上的不是普通的陶罐而是铜盆。
“随便坐,到了这里,就当回了家。”木仑很悠闲地坐下。
拉浪在木仑对面坐下来,坐垫很软,他甚至还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清香,“看来木仑兄弟经常来这里。”
木仑得意地一笑,“这家店是我的。”
拉浪把费解都写在了脸上。
木仑给拉浪斟满一碗酒,“确切地说,这周围的十几栋楼都是我的。”
拉浪更加不理解,“王宫里的房子还不够你住吗?”
木仑嘿嘿一笑,“我总不能把这些贵族或者大臣的妻女叫到王宫里去,你说是吧?”
拉浪恍然大悟。
“我一个王子,到她们家里去也不合适,她们也不可能到王宫里来,到这里来大家都方便。”木仑抬起了酒碗,“我们先吃着喝着,她们应该在路上。”
拉浪一副理解的样子,也端起碗来和木仑碰了一下,心里却在想,“有什么样的阿爸,就有什么样的儿子。”
“你别以为我仗着王子的身份占这些大臣贵族的便宜,”木仑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牛肉扔进嘴里,“这些楼都是他们心甘情愿买来送给我。”
“你们濮囯真是有意思,大臣贵族不去讨好大王却来讨好王子。”拉浪也拿起筷子夹了一块切得像纸一样薄的腊肉放进口中,立刻不由得感叹,“香,真香,软而不烂,油而不腻。”
“大王几个月难得召见这些大臣一次,他们要打听大王的近况只有我最清楚,我要在阿爸面前说上他们一句坏话,说不定他们脑袋就得搬家。”木仑露出得意的笑容,“你今天吃到的都是各地最地道的美味,我敢保证卡洛城里你找不到第二家像这样的酒馆。”
正说着,上楼的脚步声响起。木仑挤眉弄眼地看着拉浪,“来了。”
两扇对开的房门同时被推开,两个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女子出现在门口。拉浪从盛产美女的睢国而来,但还是被眼前的两个女子的容貌所吸引。白色的头帕像白云一样飘在她们头上,头帕下是两条柳叶弯眉,水汪汪的眼睛仿佛会说话,配上微微上翘的鼻子和一张樱桃小嘴,拉浪看得说不出话来。
木仑招招手,“火梅、火花快进来。”
两个姑娘略带羞涩地跨进了门槛,又一起轻轻把门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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