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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六 木仑
    木仑躺在床上,正百无聊赖地看着屋顶,忽然听到了敲门声,但他并不打算立即开门,他对这种轻轻的,带着试探和讨好性的敲门声已经相当熟悉,又是那个弄甲,那个大王最忠心的走狗。

    “王子,王子。”弄甲的声音和敲门声一样轻微,木仑能想象弄甲此刻站在门外的样子,一定是弓着背,脸上挂着笑,敲门的食指弯曲着停在门上,随着恭候木仑把门打开。

    在木仑看来,弄甲就像只总会带来坏消息的乌鸦,特别是最近,他的出现就代表了阿爸令堆又想教训自己一顿。见过雅格总大摩师之后,特别是知道了十多年前阿爸的所作所为之后,木仑心中与达来**的愧疚感已经完全消失,而对令堆厌恶,鄙夷的感情却每天都在与日增长。这几天木仑已经完全坦然面对令堆的责骂,当令堆道貌岸然地对他说理时,木仑只是低着头嗯嗯地应答,但却在心中暗骂令堆,“你这个不要脸的老东西,还有脸说我。”

    在弄甲轻声叫了十多声之后,木仑终于懒洋洋答应了一声,“这么晚了,谁啊。”

    门外传来弄甲略带欣喜的声音,“木仑王子,大王有事吩咐。”

    木仑很不耐烦地说,“有什么事就在门外说。”

    “大王让王子记得两日后到码头上去接睢国送来的金丝木。”

    “知道了。”

    这下弄甲不再敲门,也不再言语,但木仑没有听到他离开的脚步声,说明这个讨厌的家伙还站在门口。木仑恼怒地拉开门,果然,弄甲仍然弯着腰立在门口,他见到木仑脸上立刻堆起了笑脸,“木仑王子。”

    “有必要一直守在这里吗?你把我当什么人,被囚禁的犯人吗?”木仑喷了弄甲一脸的唾沫。

    弄甲似乎已经预料到了木仑王子的情绪,仍旧保持着一个敬业奴仆应该有样子,弯腰,脸上带笑,“我怎么敢把王子当犯人,”他细小的眼睛左右瞅了瞅站在两旁的卫士,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来,用宽大的袖子遮挡着只让木仑看见。

    弄甲手中的东西木仑再熟悉不过,是一只六角形的香包,卡洛城的女子都爱缝制这样的香包,普通人家的女子只是用红布把香包缠住,而贵族家的姑娘则用各色花线来缠绕,并在上面绣上独特花纹图案。弄甲手中的这只香包用红色和蓝色的丝线密密缠着,两头用一根红线穿过,香包的一个面上绣着一个来字,这是达来亲手做的香包。

    达来的香包怎么到了弄甲手上?木仑皱着眉接过香包,怀疑的目光盯着弄甲。

    “大王让王子明天押送奴隶到码头上去,”弄甲又重复了一遍刚才说过的话,同时飞快地把一个纸卷塞进了木仑的手里,“既然把大王的命令带到,我就回去了。”

    待弄甲离开后,木仑急忙展开纸卷,四个清秀的字展现在眼前,“今夜三更。”

    毫无疑问,这是达来的字,纸条的意思也再明确不过,让木仑今夜三更去见她。木仑一手拿着香包,一手捏着纸条,内心在挣扎。去还是不去?不管是作为达来的阿哥还是情人,木仑都应该在达来被软禁之后去探望。但作为一个害怕被取消继承权的王子,木仑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再和达来有私底下的接触。

    在去与不去徘徊之间,月亮已经高高挂起。听得敲响了三更的铜锣,木仑最终决定还是去见上一面,也是最后一面。他要跟达来说清楚事情的利弊,他要终结两人的关系,相信达来会理解他的苦衷。

    夜晚的王宫比白天更加寂静,走在冰凉的石板路上,木仑的头脑更加清醒,阿爸令堆最近一个月发病的频率越来越高,每次都要被送到山上的洞窟里去治疗,或许要不了一年半载,王位就该换个主人了。越是在这种时候,越不能出错,所以今夜与达来的见面非常重要,他不希望达来被感情冲昏了头脑,再惹出什么事端来破坏了他继承王位的大事。至于达来的身世,现在绝对不能告诉她,那样只会把事情闹大,无论对谁都不利。

    守卫在达来楼下的两名卫士看到木仑王子的到来,用铜戢交叉着挡在了木仑的面前,“王子,没有大王的命令,您不能进去。”

    木仑拿出了王子的气势,竖起眉毛瞪着眼,“我进去说几句话就出来,让开。”

    卫士们脸上露出了为难的表情,“王子,何必为难我们。”

    木仑向前迈了一步,“要不然就动手,要不然就让开。”

    卫士们只好一脸无奈地收起铜戢,木仑昂首挺胸地踏上了通往二楼的楼梯。

    达来的房间门虚掩着,油灯孤独的光从门缝泄出来,倾洒在二楼走廊的地上。木仑深吸了一口气抬起手把门推开。

    屋里的达来看到木仑出现,忧郁的脸上现出惊喜,她立刻从床沿上站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向木仑奔过来。

    木仑却没有达来那么激动,他甚至有些不自在地把双手背在后背。

    达来向前迈出的腿僵硬地停住,仿佛木偶一般定在原地,她对木仑的不寻常的举动感到震惊,满脸都是困惑。

    木仑干咳了两声,从达来身边走过,转到了达来身后,“阿妹,我们还是保持一点距离比较好。”

    听到木仑的话,达来浑身一抖,无力地把头垂下,然后退回到床边,极度疲惫地缓缓坐下,“你就是来对我说这句话的吗?”

    木仑走到了达来面前,蹲下身子,用无比诚恳的眼神看着达来憔悴的面容,“我们真的不能再这么下去,不但会毁了你,也会毁了我。”

    达来的嘴角轻蔑地往上扬,“你是怕影响你继承王位吧。”

    木仑并不想否认,但也不想当着达来的面承认,这样似乎显得自己太绝情,他于是表现得很痛苦,“你难道还不了解我吗?”

    “从那天你埋着头从我楼下经过的时候我就不了解你了,”达来幽怨地说,“你明明看到了我,却装作没看到一样。”

    木仑急忙辩解,“那天刚从阿爸那里出来,怕他派人监视我,我才无奈这么做。”

    达来怒哼一声,“说到底,你还是担心阿爸废了你的王子位。”

    “你要相信我。”木仑抓住了达来的手,达来挣了几下,没成功,眼圈已经红了,她可怜楚楚的样子让木仑心头一软,一把把达来拥在怀里。达来抑制不住的眼泪终于奔涌而出,瞬间打湿了木仑的胸膛。

    木仑用手托起达来的下巴,轻轻为她擦去眼泪,两人的脸越靠越近,直到两片嘴唇紧紧贴在一起。

    房门几乎是被撞开,令堆肥硕的身躯忽然出现在两人面前。他呼哧呼哧像牛一样喘着粗气,一半是由于爬楼另一半则由于愤怒,他的一双眼睛似乎要喷出火来,腮帮子上下垂的肉在抖动。

    “阿爸,我是来……。”木仑急忙申辩,但话没说完,令堆的手已经抡起来,结结实实打在了他的脸上,这一耳光的力度非常大,打得木仑眼冒金星,脑袋里仿佛一万只蜜蜂在嗡嗡叫,等他逐渐回过神来,感觉嘴里有一股甜味,伸手在嘴上一抹,抹下来一手的血。

    达来也未能幸免,令堆的把另一个耳光赏赐给了她,她被打得直接倒在了床上。

    “你们两个孽畜。”令堆抖动的手指着两人,“还嫌我们王族的脸丢得不够大吗?”

    “阿爸,我们真的什么都没做。”达来从床上爬起来,捂着被打肿的脸。

    令堆咆哮着,“我亲眼看到你们搂在一起,你们竟敢还说什么都没做?”

    木仑扑通跪倒,“阿爸,这是误会。”

    “木仑,你在侮辱我的眼睛,”令堆匐下身子,“我本以为你会悔改,但是我错了,你不会,就像狗改不了吃屎一样,永远不会,”

    “阿爸,真不是你看到的那样。”木仑几乎要哭出来。

    “难道要看到你们两个光着身子躺在床上才算吗?”令堆满脸的失望,“木仑,你不再有继承王位的资格,但你还是王子,祭祀大典之后,给你一块封地,你到那里去自生自灭。”令堆看向达来,“我会把你嫁到遥远的地方去,让你们两永远没有机会相见。”

    木仑知道现在如何辩解令堆也不会相信,只有恳求一条路可走,他把头磕得咚咚响,“请阿爸原谅,再给儿子一个机会。”

    令堆把头扬起,“已经给过你机会,你不珍惜。”

    木仑抬起磕得破了皮的额头,“请阿爸收回王命。”

    令堆冷哼一声,“我的话已经说得够清楚。”

    木仑慢慢站了起来,“达来你知道你真正的阿妈是谁吗?”达来是迷惑地看着木仑。

    令堆眼里闪过一丝慌乱,“你说什么?”

    木仑脸上浮现出轻蔑的笑意,“阿爸难道不应该在女儿出嫁之前告诉她真相吗?”

    “住嘴。”令堆又羞又怒,“你再瞎说一个字,我立马撕烂你的嘴。”

    木仑耸耸肩,“既然阿爸不肯说,就让我来开这个口,”他转头看了看达来,“紫丹头领才是你的亲生阿妈。”

    达来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震惊得目瞪口呆。

    “卫士!”令堆咆哮叫来了卫士,铁青着脸命令,“把王子带回他的寝宫。”

    木仑邪恶地笑了笑,“不需要卫士护送,我认识路。”说完大踏步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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