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武虽然表面看起来镇定,但他微微发抖的手已经显露出内心的慌张。面前的怪兽从来没有见过,它几乎贴着地从树林里钻出来,它扁平的头上顶着两个拳头大小的棕色眼珠子,这双眼睛带着邪恶的凶光把安武以及他身后的士兵打量。它的上下鄂微微张开,露出两排雪白锋利的牙齿,刚才正是这两排尖牙一口咬断了一名士兵的腰,然后一甩头把那名可怜士兵的尸体扔到了树林外面。面对如此凶恶的怪物,一身神力的安武也没有把握能够抵抗得住它张嘴一咬。
怪兽一步步向前逼近,贪婪的唾液从它的嘴角滴下来,散发出一股腥臊味。站在士兵最前面的安武皱着眉一步步往后退,他并不害怕牺牲,但作为这群士兵的头领,他不但有带头冲锋的义务,更有保证岗巴和妹妹风灵的责任,所以在没有把握之前他不敢冒然出手。
“一旦怪物冲过来你就往山谷外面跑。”安武沉声告诉身后的妹妹。
风灵握着一把小短刀,“我不会扔下你不管。”
安武飞快回头瞪了一眼妹妹,“你走了我才没有顾虑。”
风灵斜眼看了一眼也正步步后退的岗巴,“他呢?”
“叫他一块跑,看着他,他是我们制作铁兵器的关键。”安武一边说,一边注意怪兽的举动。
“在这种情况下,你以为我们谁能够跑得掉?”岗巴苦笑了一下,看着越来越近的怪兽。
怪兽忽然停住了脚步,并不急于冲过来,似乎在它眼里,冶炼场的这些人已经是砧板上的肉,随时可以享用。现场陷入死一般的沉寂,每个人只听见风刮树叶的哗哗声以及自己紧张的呼吸声。空气仿佛凝滞,安武握刀的手心已经渗出了冷汗,他在想怪物一旦冲过来该怎么办,看样子怪兽最厉害的是一口的利齿,只要避开了它的撕咬就有战胜的机会。
突然有士兵忍不住紧张压抑的气氛对怪物出手了,一把铜戢带着呼啸声射向怪物,这样的力道和速度,就算是凶狠的野猪被射中也会当场毙命。但这不是野猪,是一只所有人都没有见过的怪兽,铜戢刺到它的背部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后被弹飞到了一边。
所有人都放大了惊愕的瞳孔——怪兽身上的鳞甲竟然和石头一样坚硬,安武的冷汗顺着脖子往下淌,现在他半点没有取胜的把握,或许最好的结果就是活着逃出去。
士兵投射铜戢的鲁莽行动激怒了怪兽,它摆动起长长的尾巴,把地上的小石块扫得飞起来,无数碎石像箭一样朝着安武和士兵们射过来,所有人只能用手护住头一步步向后退。
“往炉灶那边退,点火把。”安武高声叫喊,在他的经验里,无论多凶猛的野兽都惧怕火,只要退到了正在熊熊燃烧的炉灶那里,就可以用火来对付怪兽。
有腿脚麻利的士兵很快就跑到了炉灶旁,把手臂粗的树枝伸进炉膛里点燃,拿在手里晃动。越来越多的火把被点燃,炉灶旁全是晃动的火把。
果然,看到火把的怪兽不敢近前,它鼓着两只眼睛,鼻孔里喷着气,发怒地围着炉灶转。只要它稍微靠近炉灶,士兵们就朝他挥舞火把,它只能无奈地把地踩得咚咚响。
正当大家为找到抵御怪兽的好办法而高兴时,怪兽忽然抬起头,发出几声如同饿虎般低沉的咆哮,然后便趴在原地,再也不动。
士兵们都对怪兽的这一举动感到疑惑,举着火把小声议论, “它这是服输了?”
“转不动了。”
“多半是累了。”
“别说话。”安武打断了士兵们的猜疑,他并没有士兵们那么乐观,相反却觉得有更大的危险在逼近,他扭转头看了一眼同样紧张的岗巴。“岗巴大摩师,你觉得它刚才那一声吼叫是什么意思?”
岗巴举着一支火把,眯着眼睛盯着趴在地上的怪兽,“我虽然也听不懂它吼叫的意思,但我认为那绝不是投降认输的表现,可能它只是想喘口气,或者……,”岗巴的目光投向不远处的树林,“或者在招呼同伴。”
两条巨大的黑影伴随着石锤砸地般的脚步声从树林里缓缓走出来,从黑影的体型和移动的步伐上,所有人都有共同不详的预感。从树林里走出来的是两只体型更大的怪兽。它们扁长的身体几乎贴着地,四只长着利爪的脚掌如同房屋粗壮的木柱一般支撑着身体,让庞大的身躯犹如一艘大船在地上移动。
当这两只怪兽和之前那只怪兽并排站到一起时,所有人的脸色一下变得惨白,如果说刚刚还有逃生希望的话,那么现在只能用绝望来形容此刻所有人的心情。
三只怪兽同时扬起头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士兵们举着火把的手在发抖,嘴唇在发颤,有的双脚开始不停地哆嗦。如果面对的是手持武器的敌人,他们尚且还能一搏,可面对的是刀枪不入的怪兽,叫他们该怎么办?士兵们把目光都投向了安武,等候着他的命令。
与如此强大的对手搏斗不是英雄,而是愚蠢,安武在一瞬间已经做出了撤退的决定,“一个一个走,不能激怒怪兽。”
简短的命令传递下去,士兵们立刻开始行动,位于炉灶后面的士兵首先把手里的火把熄灭掉,然后猫着腰悄悄往黑暗里跑。
安武本以为这样几乎无声的举动不会引起怪兽的注意,没想到第二个士兵刚刚跑出没多远,三只怪兽就一起朝着炉灶走过来,十二只脚掌蹬得大地都在抖动。
“快跑!”安武大吼一声,士兵们立即四散逃命。
可他们还没跑出几步,三只怪兽的尾巴就扫了过来,跑得快的士兵堪堪躲过,跑得慢的士兵被扫中后如同撞到了墙上,被弹飞起来。
岗巴虽然只有一只眼睛,但好处是能够更关注地观察怪兽尾巴扫来的方向,在即将扫到他面前时,他立马趴在地上,让身体紧贴着地面,怪兽的尾巴就从他的后脑勺带着风声刮过。岗巴爬起来就往后跑,看见风灵离自己只有几步的距离,而此时另一只怪兽的尾巴又横扫了过来。岗巴立马跳了起来,在尾巴即将扫到的时候猛地把风灵扑倒在地。
在所有人都惊慌失措地逃命时,安武却仍然守在炉灶前,他的左右不断有逃跑不及被怪兽扫倒的士兵,耳朵里传来一声声痛苦的惨叫。安武的心在滴血,怒火在心头燃烧,他不能任由怪兽肆无忌惮地践踏士兵们的生命,他双手握紧了铜刀,双眼喷着怒火,朝着离他最近的一只怪兽大吼着冲过去。
一条尾巴卷着狂风横扫过来,安武灵敏地跳起躲过,继续向前。又一条尾巴夹着碎石席卷而来,安武双腿蹬地,在空中翻了一个圈再次让怪兽的攻击落空。此时他已经离怪兽很近,近得几乎伸长刀就能碰到。
怪兽显然没把安武放在眼里,它的两只前掌撑地,扬起扁长的头,张开巨大的口,亮出了两排獠牙,带着一阵腥风朝着安武咬下来。
安武深知怪兽牙齿的锋利,他就地一滚,怪兽咬了一个空。趁着怪兽还没抬起头,安武把脚一瞪,身体腾空而起,在空中他高举着刀凝聚了全身的力量,朝着怪兽的头狠狠劈下去。安武相信,这一刀的力度足足可以把一头野牛劈成两半。
可惜,他面对的是从来没遇见过的怪兽,铜刀劈在怪兽的头上如同碰到了坚硬的石头,瞬间断成两截,安武的手还被震得虎口发麻。手里握着仅剩的半截铜刀,一股无力的挫败感油然而生。
“长子!”在士兵的惊呼声中,怪兽的尾巴再度扫了过来,这一次,愣神的安武没能躲过去,他被结结实实地扫中,身体像断线的风筝一样飞上了半空,又重重落下来。他感觉到天旋地转,眼前全是星星,意志力支撑着他艰难地站起来,胸口忽然一阵翻腾,嘴里发甜,一口鲜血从他嘴里喷出来。他晃了两晃,终于眼前一黑,再次倒了下去。
安武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清晨,他睁开眼看到的是十几双关注的眼睛。
“长子,长子。”花着脸的士兵们叫着他的名字。
安武在士兵的搀扶下慢慢坐起来,他扒开挡在面前的士兵,看到了惨剧过后的冶炼场,炉灶已经被摧毁,一股青烟从仅剩下的基座里往外冒,架设在溪流上的天车也被拦腰折断,破碎的木板木头散落一地,一个娇小的身影坐在溪边一动不动,那是风灵在为她的创造默哀。
安武挣扎着站起来,看看身边仅剩的十几名士兵,几乎人人身上都带着伤,“岗巴呢?”
士兵们摇摇头,“没看见。”
安武吼叫着,“找,到处找。”
“我们已经找过了,没发现。”
“再找,听见没有,再去找,就是把周围的树全都砍光也要把他找出来。”安武捂着隐痛的胸口嘶吼着。
士兵们低垂着头四散开来,拖着疲惫的步伐去执行长子的命令。
安武一摇一晃走到风灵身边坐下,“感谢山神,你没事。”
风灵抬起头,红着眼眶看着安武,“他救了我。”
“你是说岗巴?”安武怔怔地看着妹妹。
风灵点点头,“他把我扑倒在地,躲过了怪兽的尾巴,当我站起来的时候,他已经不见,可能……。”
安武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把风灵紧紧拥进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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