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甲低眉顺眼地跪在地上,在他长衫掩盖下的膝盖上,捆着两块用布包裹的厚实牛皮,这是他从前一任大王随从那里得知的秘诀,这两块牛皮能够让他长久跪着而不伤害膝盖。
服侍喜怒无常的令堆大王,跪拜是经常事,只要令堆大王瞪一下眼,或者吼叫一句,弄甲不管面前是柔软的泥地还是坚硬的石板,就会毫不犹豫地扑通跪下,这种机敏的反应不但表现在跪拜中,也在日常服侍令堆大王中展现得淋漓尽致,也正因如此,弄甲从一个低等的内宫看门人一步一步走到了今天,成为了令堆大王跟前最红的随从。
“今天晚上该轮到谁了?”令堆含糊不清的声音从弄甲头顶斜上方的位置传过来,这是因为他正斜躺在寝宫的床上,嘴里还包着几颗刚刚塞进去的葡萄。
“大王昨天晚上临幸了工申家的大女儿,今晚要不要把恩赐赏给等了多日的大宰多尹家的多丽。”弄甲尽量用婉转的方式告诉令堆,按照官职权势大小,大宰多尹家的女儿本应该早就被临幸。
令堆重重哼了一声,把嘴里的葡萄皮和葡萄籽吐到了弄甲脸上,“别跟我提那个多丽,丑得像头猪,多尹还好意思往王宫里面送,要不是看在他是大宰的分上,我早就把他女儿赶出宫去。”
“是,是,是。”弄甲不敢去擦脸,把头点得像鸡啄米,“大王宽厚仁慈,这些大臣不知好歹……。”
令堆不耐烦地打断弄甲的奉承,“换一个。”
弄甲抬起眼角,看到令堆眯着眼睛从身边拿起一根油光滑亮的马鞭,弄甲的小眼睛在眼眶里转了两圈,“卡洛城射亚统领登蛮家的女儿登纳小巧可人。”
“小巧可人——,”令堆抚摸着马鞭,嘴角浮现出一丝淫笑,“那就挑她吧。”
“是。”弄甲立马带着笑脸,勾着腰站起来,倒退着往外走,他不用回头看就顺利地跨过门槛,下了台阶,然后慢慢转过身来往前走,走到月光照不到的阴影里才抬手把被令堆大王喷了一脸的葡萄皮和籽擦掉,也擦掉了僵硬的笑容,换上一副冷冰冰的面孔。
踩着树影重重的石板路,转过在月色笼罩下如同黑墙的一片竹林,抬头就看到了一栋孤零零的吊脚楼,那是达来公主的住所,一盏孤灯透过纸糊的窗户散发出忽明忽暗的光亮,证明这栋没有生气的楼里还住着一位公主。弄甲在心底叹了一口气,“可怜的公主,这又有什么办法,生在王家就是这个下场。”
弄甲每次路过这里时都会发出这样的哀叹,但他不会告诉任何人他的想法,更不可能说出达来公主沦落到这个地步是由他一手造成。正是他在达来被软禁之后还为她与木仑见面牵线搭桥,也正是他到令堆大王那里通风报信,把正在幽会的两人抓了个正着。
木仑王子被剥夺继承权之后,弄甲也有过一丝愧疚,但他看看空荡荡的胯间,也用同样的方式安慰自己,“这又有什么办法,我已经是个残缺的男人,总得为以后日子想想。”
绕过达来公主的吊脚楼,在一座座房屋的阴影里穿梭,终于来到了候选王妃的住处,此刻这里几十间房屋依然灯火通明,每一间里面住着一位王族后代的姑娘,她们的房门虚掩着,都在等待着大王的召见。
弄甲站在这些房屋围着的正中间,清了清嗓子,“射亚统领登蛮的女儿登纳进见。”
弄甲尖细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穿透了每一间屋子,随之响起了几声轻叹,紧接着几十盏油灯相继熄灭,从一间屋子里走出一个身材小巧的女子。
“登纳姑娘,恭喜了。”弄甲笑吟吟地看着走到面前的登纳。
“有劳弄甲大人。”登纳的声音软得像从棉花堆里发出来。
弄甲挺直了腰,把双手交叉放在腰间,“规矩你都懂了吧。”
登纳眉毛低垂,“懂了,不乱看,不乱听,不乱说。”
弄甲满意地点点头,“跟我走吧。”
弄甲对登纳的表现相当满意,她一直低着头走路,没有说过一句话,转来转去来到令堆大王的寝宫门口。走上台阶,站在门口,弄甲轻轻说道,“启禀大王,人到了。”
里面传来令堆一声闷哼。
弄甲把门轻轻推开,微微一躬身,做了个请的姿势,登纳羞涩地迈进了门槛,弄甲又把们轻轻关上,走到台阶下站好。
忽然,门内传一声皮鞭声,尽管弄甲早有了心理准备,但还是浑身一哆嗦。弄甲知道令堆大王有些特殊的癖好,这些的癖好往往把那些进贡来的小姑娘折磨得死去活来,甚至有的被折磨致死,当然,这是王宫内部的秘密,除了那些被折磨过的姑娘之外只有很少几个人知道。
皮鞭声不断响起,刚开始还听不到登纳姑娘的声音,弄甲有些佩服她的坚忍。但很快,就响起了登纳痛苦的喊叫声,而且一声高过一声,一声比一声惨烈,弄甲听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登纳的叫声从长长的惨叫,逐渐变成断断续续的**,直至最后什么也听不见,夜晚又恢复了宁静。
弄甲仍旧规规矩矩地站着,令堆大王不召唤,他不能擅自进入。月亮在他瘦精的身体后投下一条长长的影子,仿佛大王寝宫门口竖立的一根竹竿。秋天的夜格外清冷,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发寒凉,空气凝结成了极细的水珠挂在弄甲的头上,伸手在脸上一抹就是一手的霜。
弄甲有些迷糊,睡意爬上了他细细的眉毛,压着他的眼皮往下垂。他急忙从怀里掏出两颗长满尖刺的苍耳子放进了鞋的后跟,这样他只能掂着脚尖站立,一旦要睡着就会踩到尖刺上,那样就能把他刺醒。这个办法也是从前一任大王的随从那里学来,当然不是白学,弄甲不但认他当了干爸,还孝敬了不少东西。当弄甲把那个随从的全部秘密都掏空了以后,也成功来到了令堆大王的身边,那个随从也就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有了苍耳子的帮助,弄甲的困意减轻了许多。他垫着脚尖朝着寝宫的大门看去,除能看到窗户透出来的光亮外什么都瞧不见,也没有任何声音。突然,大门里传来令堆大王的命令,“来人。”
弄甲急忙把鞋里的提神宝贝掏出来揣进怀里,然后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台阶,小心地把门推开。眼前的景象让他倒吸了一口冷气,一丝不挂的登纳一动不动地面朝下趴在地上,全身都是鞭痕。不用令堆吩咐,弄甲就麻利地扯过一块布,麻利把登纳包裹起来,更不不敢抬头看一眼令堆大王,扛起登纳就走出了寝宫,还不忘轻轻把门关上。
弄甲扛着登纳疾步朝前走,肩头的身体还有温度,转过一个弯,弄甲把登纳放到地上,然后一招手,从黑暗里窜出来两条人影。
一条黑影把手放到登纳的鼻尖,抬起头来说道,“还有气,还没死。”
弄甲沉默地看着黑影,但他的眼神已经表达了明显的意思。
黑影立刻用手捂住登纳的口鼻,可怜的姑娘徒劳地动弹了几下后再也没有气息。
弄甲不放心,又弯下腰仔细查看了一下,然后挥挥手,两条黑影把登纳的尸体又包裹好,小心地抱起来,迅速消失在黑暗中。
做完这一切,弄甲这才松了一口气,他整理了一下衣衫,扶正头上的头帕,朝着宫门外走去。
看守宫门口的火石统领看到弄甲走进,急忙一脸堆笑地迎上来,“弄甲大人,他们等了你很久。”
弄甲摆摆手,“统领大人,我算不上什么大人,别这么称呼我。”
两人穿过宫门旁的小门,又走过长长的甬道,拐进一间平时卫士们休息时的小房间里,那些送女儿进宫的王族家人全都聚集在这里。看到弄甲出现,他们全都站起来迎接,“弄甲大人辛苦了。”
弄甲谦虚地急忙还礼,“各位大人辛苦。”
大宰多尹急切地问道,“不知道大王今晚临幸的是哪家姑娘?”
多尹的问题也是所有人在这里守了大半夜的原因。
弄甲并不急于回答,而是带着一贯的笑容扫了一眼众人,他要享受片刻这种受到尊崇的感觉。“今天晚上大王召见的,”弄甲故意停顿了一下,所有人的呼吸几乎都要停止,“是登蛮家的女儿登纳。”
掌管卡洛城所有射手卫士的登蛮头领立刻长大了嘴,惊讶的眼里带着兴奋,他一步就站到弄甲面前,给弄甲深深鞠了一躬,“多谢弄甲大人。”
其他人都露出失望的表情,黯然离开。登蛮统领等所有人都散了才低声对弄甲说,“我为您准备了一份大礼,明天早上就差人送到宫里来。”说完就要转身离开,却被弄甲叫住,“登蛮头领请留步。”
登蛮脸上还带着兴奋的表情,“弄甲大人还有什么吩咐?”
“登纳姑娘……,”弄甲叹了口气,一副欲言又止的感觉。
登蛮的笑容渐渐消失,“弄甲大人,出了什么事?”
弄甲用最悲痛的语气说道,“登蛮姑娘她不幸归天了。”
登蛮顿时脸色苍白,他晃了两晃,眼看着就要倒下,一旁的火石统领立刻把他扶坐在地上。登蛮垂着头,像根木头一样半响不说话。过了许久,他忽然大声哭喊,“我的女儿啊!”
弄甲急忙上前捂住他的嘴,“登蛮头领,这里是王宫。”
登蛮头领点点头,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跌跌撞撞走了出去。
待他走远,弄甲这才转过头对火石说道,“你可以去向拉浪王子禀报,他可以去找登蛮头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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