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
清渊神往前走,轻歌保持同等的距离,缓步跟着。
沿着环形阶梯上去,已到阁楼书房。
书房之中,空荡荡的,只有一张案牍,一盏灯。
清渊神将那一盏灯拿起,提在手中,“小瑶只有数月的生命,本神岂会不知。”
轻歌目光微亮,面颊含笑,“那么,清渊神想要她做什么?”
“你很聪明,难怪能得到灭欲大帝的赏识。”
清渊神道:“且看”他的手往前滑动,灯火将一整面墙壁照得通亮,栩栩如生的古老画作,宛如梦里的沙场,跃然于眼帘,似要破墙而出。
画,正是长生界的轮廓,笼在云烟之中,一棵巨大的龙凤神树,根部贯穿一道闪烁着莹莹光芒的阵法!“天地婆娑阵,多年来,覆盖在长生界,不曾被撼动。”
清渊神单手负于身后,一手提着微弱的灯,背对着轻歌,面朝壁面,紧抿着双唇若有所思。
沉吟了半晌,清渊神道:“长生强者只能呆在此处,便是因为天地婆娑阵的存在,这片位面,哪怕只是一个婢女,都有长生境的实力。
若无天地婆娑阵的束缚,远离长生界,只怕会去其他低等位面为非作歹,掠夺其他修炼者的资源。”
“至关重要的是,长生之气与长生界以下的其余气力互相排斥,又因长生之气非常的强悍剧烈,碰触到长生界面以下的气力,会吞噬掉!”
说至此,清渊神默然,回头望向了轻歌。
年轻的姑娘身穿染血的凤袍,这一面侧颜,数道血色伤痕,分明是极致的妖孽,却是无比的温和。
如一缕风。
没有骄躁,没有刻薄,也没有尖锐。
与诸神殿上的她截然不同。
“长生之气蔓延的速度,非常可怕,一日便能十万里,要不了多久,三千世,火焰天,低等位面的空间,都会是长生之气。”
清渊神道:“长生之气是好东西,可对于弱小的修炼者来说,却无异于是一场灾难,风暴,摧毁掉他们的资源,家园,以及生命。”
轻歌眸光微闪,耳边是清渊神侃侃而谈的话语声:“世上的位面,阶级,层层划分,我曾与你们一样,认为所谓的公正,实在是可笑至极,不过是高层之人的把戏而已。
但,当你到了一定的位置,你见过了最深的黑暗,才会知道,世上没有绝对的公正,总会顾此失彼。”
“这就是理由?”
轻歌再问。
清渊神道:“天地婆娑阵,是命脉,还是打开暮光死囚的隐秘之门。”
“暮光死囚?
那是什么?”
轻歌不解。
“暗黑师,开天时期留下的邪殿中人,换而言之,那些,都是受到神罚的人。”
清渊神把灯递给了轻歌,苦笑一声,说:“你是神罚体质,对吧?”
轻歌指尖发凉,一股寒意从两手的掌心蔓延到了天灵盖,甚至有几分恍然如梦,不知身在何处。
好似有无端的迷雾,将她彻底笼罩,这平地之下是万丈沼泽,她所走的每一步,都是加速死亡的催化剂而已。
她的心微微颤动,美眸变得空洞,眼中的焦距渐无,如凝了一层血霜。
此刻,她的发,双肩,凤袍表面,都凝聚出了淡淡的血霜。
是一种魔怔的状态。
清渊神疑惑地看着轻歌,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夜轻歌体内散发而出的恐怖气息,见所未见,足以叫他胆寒。
不由让清渊神暗暗思忖,这姑娘小小的身躯之下,到底隐藏着怎样可怕的爆发力。
她真的只是一介玄灵师吗?
最让清渊神忌惮的是,那一股力量,并非是纯正的灵阶和精神之力,而是邪殿的气息。
清渊神面色微沉。
世上的暗黑师,并非都是出自于邪殿,邪殿只会挑选出实力强劲、智商高墙的暗黑师为门徒。
邪殿当中,阶级划分甚是森严,地位身份,高低贵贱,俱是一眼可见。
对于暗黑师而言,能被邪殿挑中,已是万分恩赐了。
当然,其中也会有些特别的意外,譬如也有精神师、灵阶宗师加入邪殿,成为邪殿的一员,但总体而言,还是暗黑师居多。
开天时期的邪殿,可是凌驾于五道天以上,能与开天三族相抗衡的强大势力,奈何棋差一招,败给了三大正义之族。
“夜姑娘?”
清渊神喊了一声。
轻歌眸底身上的血霜逐而消失,转头望向了清渊神,微笑,问:“清渊神?”
令清渊神心悸的邪殿之力,无影无踪,就好似从未出现过。
若非适才的感觉太过于明显,清渊神都要怀疑自己的感知出了错。
“明面上本神既已认同了你这个儿媳,你可否如实相告?”
“请问”“你是否加入过邪殿?”
“”轻歌没有立即回答清渊神的问题,而是正儿八经地思考片刻,才摇头:“从未。”
她去过三千世数次,倒也知加入邪殿的流程。
若被邪殿选中,是要在九幽玄女的墓前宣誓的,并且要被九幽玄女的亡魂洗精伐髓,变成彻头彻尾的邪殿之人。
,轻歌不知清渊神为何这么问,对于方才凝出血霜的事,也毫无印象,一片空白。
“不过我的体内与常人不同,我比正常修炼者多出了一条筋脉,乃是吞噬血魔花后衍生出来的。
而且,在过去的五年里,我堕魔过三次。”
轻歌道。
“三次堕魔”清渊神愣住,“你还能保持清醒?”
“有小月月在,哪怕我堕魔千万次,也能立刻清醒过来。”
“他是我唯一的光,也是我愿用尽生命保护的男孩。”
轻歌言语平淡,眸色却是炙热。
清渊神笑了笑,“都老大不小了,还男孩,他该是顶天立地的,不需要你去护着宠着。”
“我的丈夫,你不护着宠着,难道由旁的野狐狸去心疼吗?”
轻歌反问。
清渊神微怔。
这姑娘的确和常人不同。
寻常女子,如同温室中的花朵,过于娇柔,只想着由人保护。
但这样的女子在长生青帝的身旁,熬不过去的。
“你知青帝为何而存在吗?”
清渊神问。
轻歌摇头。
她只知姬月换了无情神骨,就成为了长生界的青帝,也从未对此好奇过,毕竟父母是清渊、妖莲二神,还是当得起青帝职位的。
“当年我迫不得已来了长生界,却不能把阿月带来,是我的遗憾。
我在长生界奋发图强,为了让莲儿有好的生活,也是希望有朝一日,能把阿月接过来。”
“但我不论变得多么强,都无法完成这一个夙愿。”
“我只好用了其他办法,一年以前,天地婆娑阵出现了裂缝,长生诸君翻遍史书,找到天元一书。”
“根据天元玄学,需要一位新的帝王,坐镇长生界,是为天地婆娑阵的中枢。”
“我把主意打到了这上面。”
清渊神道:“我为阿月铺好了路,但我没想到,他会自己找到一副神骨,阴差阳错,还是成为了青帝。”
轻歌蹙眉,“新的帝王的意思是”“天地婆娑阵,是通往神罚之城的门,那一座城中,也叫做暮光城,里面都是暮光囚徒,神罚者。”
清渊神顿住,不再言语,却是深深地望着轻歌。
轻歌旋即失笑,朝壁面走了几步,愈发靠近,将手中的琉璃灯提起,灯火的映照下,画上的天地婆娑阵,闪烁着诡异的光。
沉默许久,轻歌回过身来,看向清渊神:“天地婆娑阵即将碎裂,所谓新的帝王,就是守护天地婆娑阵,不让神罚罪徒们离开暮光城,是吗?”
“我说了,你很聪明。”
“而我,恰恰是神罚者,我体内的邪灵筋,会影响小月月?”
轻歌反问。
“嗯。”
“”琉璃灯中的火光,突然熄灭。
轻歌闭上了眸,睫翼轻微地颤动。
四肢发冷,像是浸透在冰凉的江河。
“后果是什么?”
“后果是,他与天地婆娑阵,一同消失。”
“”轻歌紧攥着双拳。
她的存在,扯痛着姬月的骨。
她的邪灵筋,会摧毁姬月的命。
活着,好难。
轻歌感到咽喉酸涩,咽了咽口水,像是吞刀子一样疼痛。
“这件事,妖神大人不知道吧?”
轻歌问。
“她不知道。”
清渊神道:“她本是无忧无虑之人,这些都是我的责任,再者,到底是我错了,是我多此一举。
若不是我要用这种方法,阿月换了无情神骨,也能上长生界,还不用担上这样的责任。”
“为何是颜慕瑶?”
“灵境颜府,开天神玄阵法豪宗的后人。
能帮到阿月,掣肘天地婆娑阵。”
清渊神说:“但是,事情越来越复杂了。”
“只要不伤及颜府之人,我能请出颜如玉的父亲出山,帮助小月月。”
轻歌道。
清渊神拧眉,不解地看着轻歌,“你能?”
“我能。”
“为何如此笃定?”
“他是我舅舅,他妻子是我的同门师妹,这个理由足够吗?”
一刹那间,女子明媚生辉,散去了难消的阴云。
“你舅舅?”
清渊神倒吸一口冷气,“诸神殿上,你为何不说?
你若说出,你也算是颜府的女子,身份加以润色,便能匹配阿月。”
“倒也不必如此,若非万不得已,何必沾这个光?”
轻歌反问。
清渊神淡笑了一声。
在此之前,他瞧不起夜轻歌。
人族凡女,不过如是,都是些爱慕虚荣的。
但夜轻歌的举动,恰恰证明了她的有血有肉。
即便是颜如玉的外甥女,也不曾有沾光的意思。
年轻之人,鲜少有此心性。
“据我所知,你只有一个舅舅,乃是神月王府的轩辕世子。”
“清渊大人料理万机,哪知低等位面的事,那是我在四星的舅舅,外婆的养子。
要不是亲眼所见,我也不会想到,他会在灵境出现。”
轻歌道,“清渊大人,我可否再问一个问题?”
“你问。”
“暮光城内都是神罚者,除了开天时期的囚徒以外,像我这样的神罚者,是否要被放进里面?”
“要的,你也该是其中一员。”
清渊神道:“这一件事,我不愿说给你听。”
“哦?”
“日后,你便会知道的。”
轻歌半眯起眸子,没有再问。
“今日之事,不要告知莲儿。”
“我会的。”
“”谈了一会儿后,清渊神亲自送她出清渊阁。
轻歌坐上轿辇,清渊神望着她,说:“我想把姬晔留在长生界,你觉得如何?”
轻歌的手颤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