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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4章 清洗与盘点-下
    等到刘预和王则一起,把这些刚刚由各郡县官府军府呈报上来的册书统计一番后,看着计算出来的数字,与自己原本的预期少了许多,刘预不禁有些微微的失望。

    是的,刘预已经在心中打算筹划在永嘉五年春天的时候,出兵西进,深入兖豫二州的中原地带。

    刘预不是为了营救东海王司马越这些乱天下的奸邪小人,而是为了那些无辜的百姓黎民不至于尽数丧命胡骑蹄下,为了那些身负华夏文华神采的数万士人不至于委身事贼,为了华夏第一帝国能在覆灭的时候,不至于那么的屈辱和悲惨。

    但是,按照目前的统计结果来看,预计在明年,也就是永嘉五年春天的时候,刘预能调动的战兵辅兵合计不会超过三万之数。

    要是再多的话,就会对春季至关重要的耕种造成极大的影响。

    毕竟如今的青州积蓄非常少,要是明年的春耕受到极大影响,那到了秋天,可怜粮食产量和可怕的饥馑就会让青州人知道,什么叫做饥荒。

    在这三万士兵中,辅兵的数量最少最少也得是一万,这样的话,战兵的数量就是两万。

    刘预通过最近从中原逃来的百姓和商贾描述,此时的王弥、石勒和赵固三支匈奴汉国的军队加在一起的总数恐怕最少得有十几万之多。

    虽然这其中许多都是裹挟的流民,但是其中由新任匈奴皇帝刘聪补充的并州胡人,也最少得有五万左右。

    要面对数量优势如此之大的匈奴胡人,刘预扪心自问,自己不过是个中人之资,实在是没有完全的把握,能真的做到万无一失。

    毕竟他总不能为了就那些河洛汉民,就把自己手下的数万士兵给搭上性命。

    “不只是这些,沿途路过的兖州、豫州之地都已经是居民逃散,那些没有逃走的人家,也是建立坞堡聚集据守,这些坞堡中的百姓更是把粮食看得如同性命,所以一路上就地补充粮食也是非常困难的。”

    刘预对王则说出这一番话之后,就是喟叹一声,为什么自己不是那种王霸之气一开,就能让土地增产又增收,大跨步进入大生产时代呢。

    这数年来,其实做的最多并且最关心的事情之一,就是天天为那些糊口的粮食发愁。

    就在即将要过去的永嘉四年,因为刘预的参与,整个青州的许多农户有了许多抗旱的工具、新式的犁具农具,还有部分海岛上开采的鸟粪矿增肥,并且几乎从来极少在农忙时候抽调人力。

    但是,永嘉四年这一年的粮食产量还并没有预想中翻番b式增长。

    按照刘预听到的许多农人的说法,今年的产量也就是和往昔天时好的时候收成差不太多,可能稍有不如,但是也相差不多了。

    当然,在有旱情发生和周邻州郡扰乱的情况下,青州的农人们能取得如同往昔太平年景一样的收成,还都是喜出望外,虽然要缴纳算赋租税,但是余粮也能够次年糊口了,纷纷都对刘预这个使君感激不已。

    不过,这种水平的收成,平均到后世的亩产也就是二三百斤,要是在现代社会堪称灾难级的大减产了,刘预知道主要原因还是在于良种选育问题上,不然的话,以后世的高产良种就算是缺墒缺肥,也不会如此低产。

    这种问题,就不是一朝一夕能解决的了,甚至于能在两三年内选育到良种,也是非常非常了不起的成就了!

    此刻,让刘预最头疼的还是这出征所需的粮食辎重问题,不仅需要携带军粮,还要准备多余的粮食应对可能涌入青州的流离失所的百姓。

    见到刘预如此烦忧,王则看着也是有些不忍。

    “夫君,不必如此烦忧,依我之见,这两三万人的军粮,在十二郡中挤一挤总还是能筹备齐全的。”

    刘预摇了摇头。

    “卿有所不知,我真正犯愁的不是这两三万人军粮,而是出征后,即将涌入青州的大批流民,这些人肯定都是衣食无着才成为流民的,要是来到青州后,不能妥善安置,定然会有饥寒死伤,不仅于心不忍,还将会让他们来而复去,甚至自相扰乱。”

    当此乱世,粮食就是力量的基础。

    粮食就是比武器、比名望、比大义更有用的工具。

    在历史上,困守并州晋阳的并州刺史刘琨,在匈奴人攻破洛阳后,就陷入了连年累月鏖战的死局中。

    虽然因为刘琨的盛名威望而投奔者繁多,但是同时离去者也同样不少。

    这里面的原因除了刘琨本身的性格行事问题之外,另外一个原因就是晋阳附近战乱频繁,刘琨的并州也是穷得干净,很难有多余的物资救济依附的流民。

    不然的话,这些衣食无着的流民,又怎么会简单的如同书中记载那样,仅因为刘琨“脱离群众的行事作风”而离去呢,都他乃乃的已经要饿死了,那还顾得上刺史本人的“生活作风问题”。

    对这些流民来说,但凡有一个活下去的机会,又怎么会重新踏上茫茫流浪求活之路呢。

    “那这样的话,不如就在郡县中加征赋税如何,反正我看诸郡县呈报中,都说郡县中的军民户中余粮,基本都能足够一年之用,再多征收些,应该也是无妨的。”王则想了想说道。

    刘预立刻否定了这个看似有用的建议。

    “不妥,如此一来,岂不是违背了当初的诺言,是为无信,在这种涉及十二郡军民的事情上无信,那所谓的赏必刑罚必信,还有谁人肯信,好不容易建立起来恩德威信,恐怕就会一朝尽丧。”

    一边说着,刘预一边起身来回踱步,继续说道。

    “而且,这些呈报中,所说的军民户户都有可支一年的余粮,也是不准确的,将来一年的衣服、食盐、农具等等其他的各种开销,都要在这些粮食中支出,真要做到可支一年吃用,是不可能的。”

    听到刘预这么说,王则也是有些暗暗惭愧,她出身高门大族,从来没有见识过下层小民的生活,最近和刘预一起,看到各郡县呈报的民情,还以为对普通的小民生活十分了解了,哪知道竟然还是如此的谬误。

    “原来,普通的百姓民生如此多艰。”

    小丫头最后也是发出了一声轻叹。

    “可是,为什么石勒那些胡虏,明明不事生产,却能聚拢起来十余万人,似乎并没有发生缺粮呢?”

    王则立刻提出了新的疑问。

    对于这个问题,之前的刘预也是不甚明了,后来,与冉隆、郝亭这些乞活军出身的军将沟通多了以后,才慢慢明白了。

    “那是因为,石勒这些胡虏,根本不会考虑这些问题,这些胡虏贼寇没到一地,都会劫掠粮食人口,对于其中有用的男女,也就是那些能作战劳作的丁口,会分给粮食,而对于不能役使的老弱往往都会弃之如敝履,任其自生自灭。”

    听到刘预如此解答,让王则也是细思之后,暗暗的心惊,在简单的“自生自灭”一词背后,又是多少坐困等死的老者和孩童。

    其实,刘预并没有说完全,石勒、王弥这些胡虏流寇组成的军队,哪怕采用了这种策略,也会面临缺粮的情况,在一个地方长久驻扎,在摧毁了当地的生产之后,要不是转换到下一个可以吃人血的地方,这些胡虏流寇也会发生饥荒,在原本的历史上,石勒率军南侵淮南的时候,就因为天气等原因,久居一地,导致了军资匮乏和动摇。

    王则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后,也是没有想出什么太有用的对策,最后忍不住的说道。

    “夫君,你所想的救万千黎民百姓之事,的确是非常大的功业,但是一定要思虑万全,不然的话,真要是出现你所说的得到流民之后,聚而复散的事情,那可就是得不偿失了,所以此事不可勉强,要是不可为,也是不必非要行险的。”

    “毕竟,夫君的一片赤诚仁恕之情,我已经明了,万万不必强求。”

    对于这件事,刘预又想了整整一天,也是没有想出太好的办法。

    毕竟,这些粮食是在地里花费大量时间长出来的,并不是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就能变出的。

    至于像石勒、王弥那样沿途攻略城邑、坞堡来抢掠的方法,也是根本不能使用,要是那样的话,恐怕还没有接应到多少流民,那青州军恶如胡虏的名声,就会传遍中原大地了。

    好吧,虽然在历史上,石勒就是凭借如此名声也震慑了大半个北方,但是刘预总觉得,对于自己立身安民的愿望来说,如此行事就是太过于不堪了。

    刘预在与冉良、刘珣等少年亲兵一通操练了一番骑术后,返回府邸打算处理一下呈报和文书。

    刚进厅堂坐定,立刻有一个小吏进来禀报。

    “齐公,有齐郡中郎孙潜求见,说是有要事需亲自面呈齐公。”

    听到这个名字,刘预稍稍有些一愣,似乎有些印象,但是并不是太有印象。

    “何事要见我?”刘预问道。

    一个郡的中郎,不过是普通的不定额官吏,虽然一般家世的才俊往往都会由此入仕途,但是这个级别的官吏,并不能简单的想见就能见到刘预的。

    要是那样的话,刘预治下十二郡的近百郡中郎,岂不是每天都能把刘预给忙死。

    但是,临淄所在的齐郡,是最重要的郡,所以这齐郡的中郎,也必定比寻常的郡中官吏更容易一些。

    “孙潜没有说,只说是密事,须得见到齐公才能说。”小吏立刻说道。

    “好吧,你去带他进来吧。”刘预稍加思考,就吩咐道。

    齐郡位置重要,既然这个齐郡中郎孙潜执意要面见自己,说不定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非得面呈自己不可,反正此时无事,要是错过大事就不划算了。

    小吏领命而去,很快就领着一个二十岁左右,容貌清俊的男子进来。

    “下官齐郡中郎潜,拜见齐公。”一身中郎袍服的男子进来以后,立刻拜倒行礼。

    见到他本人后,刘预这才记起来一些印象,这个孙潜似乎是乐安郡人,是临淄名士豪强晏著的众多学生之一,正是晏著推荐给自己以后,才任他为官的。

    一想到最近晏著等一批齐郡豪强老家伙的作为,刘预就是有些不喜,顺带着对于这个晏著的学生孙潜也没有什么太好的感觉了。

    让孙潜起来后,刘预直接问道。

    “孙中郎,要见我,是有何要事,非要面呈于我啊?”刘预虽然不喜此人,但是并没有表现出来,一如平常见官吏的模样。

    “下官,所说之事关系重大,若与他人听闻,恐怕有骇人听闻之意,还请齐公屏退左右,下官想单独说与齐公。”

    孙潜一边说着,一边身体有些微微的颤抖。

    听到他这么说,刘预有些惊奇了,这个小小的齐郡中郎,能有什么重大的事情,非得要单独说与自己听呢?

    难道说,这个孙潜假借单独说话的机会,要趁机行刺自己吗?

    不过,刘预看了看自己虎背熊腰的恶汉体格,又看了看孙潜瘦弱并且涂粉的身体和脸庞,实在是不相信这个孙潜会行刺自己,那样的话,这个孙潜肯定就是得了失心疯了。

    但是,看他的表现,除了有些紧张,没有丝毫得失心疯的迹象。

    既然如此,刘预也不太害怕他有什么歹意,就挥手屏退了左右侍候的书吏和侍女。

    在这些人退后,刘预说道。

    “孙公渊,闲杂人等都已经退下了,有话就但讲无妨。”

    刚才,刘预想了半天,才终于想起来,这个齐郡中郎孙潜的表字是公渊,这才称呼他的表字,而不是称呼官职,以此来显示自己的平易近人,不然的话,他真怕这个齐郡中郎孙潜再颤抖下去,就要抖死了。

    听到刘预的语气平和后,孙潜的紧张总算是稍稍缓解了不少,他鼓起勇气说道。

    “下官,今日来见齐公,是有要事禀报。”

    “嗯,这个我知道。”刘预渐渐有些不耐烦。

    “下官,要向齐公举报晏著等人毁谤齐公、篡改户册、侵吞算赋等罪,望齐公明察,一洗青州此等浊流!”

    刘预闻言大惊,并没有伸手去接孙潜递上的文书,而是厉声问道。

    “孙潜,难道你疯了吗?晏著不是你的宗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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