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新鲜出炉的大汉冀州刺史、平北将军、都督冀州诸军事王赞,在几名骑兵的护卫下,返回了章武郡。
“王赞回到章武后,以现在的力量,就算是枣嵩发兵进攻,应该也能守住一个月吧。”
刘预略微有些担心。
毕竟,他开给王赞的基本都是空头支票,在攻取信都后,除了能以势逼人之外,很难再有大的余力继续北。
“陛下放心,以我的猜测,枣嵩在控制幽州后,必定要首先安抚幽州众人,毕竟其根基不稳,在此之前全是依附王浚,如今凭借段部兵力抢夺其权,名不正言不顺,若不能招抚众人,根本没有胆量轻易离开幽州,去章武讨伐王赞。”旁边的郗鉴劝解道。
“话虽如此,不过若是枣嵩或者段部鲜卑,真的引兵南攻章武,那到时候,我允诺给王赞二人的援军必不能至,不仅要失信于此二人,还要失却冀北四郡。”
此时的刘预,已经在心中把冀州四郡看成自己的囊中之物了。
当然,前提是自己能攻取信都,然后王赞可以借此狐假虎威号令冀北豪强,驱逐枣嵩的势力才可以。
如果,一旦幽州大军真的南下进攻章武,那刘预吹出来的泡沫就要破碎了。
“陛下,我有一策,可以一试。”郗鉴说道。
刘预闻言一喜。
“郗公有何计策?”
此时的刘预,更加庆幸,此次出军让郗鉴随行绝对是最英明的决定。
“陛下,枣嵩毕竟是窃据幽州,内有王浚余众和段部鲜卑,皆是貌合神离,如此一来,毕竟希图外有强援可以固其权柄。”
“而如今的幽州,可以为外援的地方,也就只有并州刺史刘琨了。”
“枣嵩定然会想尽办法,讨好攀附并州刺史刘琨,一旦其有了刘琨为奥援,说不定真的能抚定幽州,有机会南攻章武了。”
刘预听到这里后,点点头,说道。
“如此说来,郗公的意思是要想办法令此二人难以为盟了?”
郗鉴点了点头,“不错,真是如此。”
“刘琨与王浚素来交恶,如今王浚沦为囚徒,刘琨必定喜之,愿意声援枣嵩,如此一来,我们就想办法令枣嵩不敢亲附刘琨,哪怕刘琨再允诺示好,也要让枣嵩觉得刘琨不仅不是奥援,反而是威胁!”
刘预顿时十分好奇。
“郗公,要如何做,才能这样?”
“陛下,可派人在幽州散布传言,就说幽州下士人百姓,人人都仰慕崇敬并州刺史刘琨,要不是因为刘琨的缘故,必定不肯容忍枣嵩为幽州之主,并且,还可以在幽州传言,就说刘琨侄子刘沿驻扎常山,兵威鼎盛,随时可以镇抚幽州。”
刘预听后会心一笑。
“哈哈哈,枣嵩此时惯会阴谋诡计,恐怕看谁都是像贼,如此一来,只怕又要开始担心刘演引兵北图谋幽州了。”
“不错,臣正是如此猜想的,只要能令枣嵩疑心大起,则其不仅要内抚余众,还要小心提防刘琨,章武王赞的区区三千人马,恐怕根本就是无暇顾及了。”
“哈哈,郗公此计高明,如此一来,王赞的章武郡必定无忧矣。”
说道这里,刘预手抚城墙,望了望城外远处游弋的零星胡虏斥候,自信满满的说道。
“只要克定信都,则不仅能定冀中,还能收冀北,两全其美啊!”
郗鉴也是自信的说道。
“取信都,虽然必有恶战,但陛下亲率虎贲,一定可以竟获其功!”
=·=·=·=·=·
冀州,广平。
胡汉的汲郡公石勒,正率领数万大军行进在东进的路。
与之前来去如风的纯粹骑兵不同。
此时石勒手下的军队,已经有了大量的步兵。
不是那种快要倒毙的流民步兵,而是赵魏之地征召的豪强部曲。
这些豪强部曲,虽然算不得什么精兵,但是毕竟一年到头能吃的饭,与那些快要饿死的流民想比,妥妥的强兵。
更何况,石勒在占据赵魏之地后,痛下决心,不再单纯的依赖胡虏的骑兵,而是打造兵器甲胄武装这些冀州步兵,并且挑选其中的精锐,归于自己直属。
“将军,这些步兵行军实在是太慢了,等到我们到了清河,只怕那伪汉刘预,早就已经跑了吧。”
一名羯胡模样的部将说道。
“蠢货!”
石勒先是不满的骂了一声。
这个部将名叫石琨,是石勒并州武乡的同部宗族,投奔石勒后,被任命为部将,算是石勒为数不多的宗族之一。
“伪汉的精兵,皆是披甲的步兵,如果轻骑逼近,除了远远的抛射弓箭,根本就没有办法进攻!不用这些步军冲击敌阵,难道要用我们自己的人命去填吗?!”
石琨听后,却是继续问道。
“将军,我们不是有铁马甲骑吗,用这些难道不能重开伪汉的步军吗?”
说罢,石琨用手一指远处。
那里有一支特殊的队伍。
这队伍里尽数都是骑兵,全是模样迥异于汉人的羯胡人组成。
他们不仅自己骑乘着一匹马,身后还跟随着另外一匹马,甚至于有的骑兵身后跟着两匹马,用来驮着武器和盔甲。
这就是石勒苦心经营出来的铁马甲骑,也就是人马具装的重骑兵。
“这些皆是镇军之宝,哪能轻易动用!”
石勒有些心疼又自豪的说道。
这支“铁马甲骑”在赵魏之地,往往只需要露出冲锋的架势,对面任何敢于野战的晋人豪强兵马全都会望风而逃。
只不过,苦于良马、具装甲胄的不足,这支重骑兵的规模,很难得到更大的提升。
石勒想着,只要这一次能把伪汉刘预逼退出冀州,就可以占据剩余的冀州中部。
有了冀州的这些精华之地,那他手下的重甲骑兵的规模,就可以再多一倍。
到了那个时候,他石勒的手中,既有豪强贡献的步军,又有自己依为心腹的铁马甲骑。
横行冀州,进而扫平河北当然更不是问题。
“这些甲骑,皆要携带沉重的兵器盔甲,如何能和轻骑兵一样,狂飙突进?要真是那样的话,等到遇到伪汉大军的时候,别说冲阵,恐怕想跑都要难了。”
石勒没有好气的说道。
对于这个族弟石琨,他是越来越不喜了。
虽然自己的侄子石虎,总是给自己惹祸,但并不似石琨这么蠢笨。
一想到石虎,石勒又忽然一阵气闷。
这个石虎在军中屡次刑责罚军士,惹得众怒难平,除了那些羯胡本部人马外,其余的豪强兵帅,都不愿意到石虎的手下的听命。
所以,自从石虎侵夺刘灵遗部回来之后,石勒的军中反而因为石虎的到来,而在晋人和胡人之间有了隐隐的矛盾。
“报,将军,清河的急报!!!!”
忽然,一名急匆匆的信使,在卫兵的引领下,找到了石勒。
“什么急报?”
石勒一边接过信报,一边问道。
“将军,清河的伪汉大军,已经开拔,并且在临走的时候,把清阳城尽数点燃了。”
信使说道。
石勒打开信件,果然,一直监视伪汉刘预的石虎,在信中说道,伪汉刘预烧掉了清阳城,率领数万百姓弃城而去。
看到这里的时候,石勒嘴角轻轻笑着,要是这样的话,那石勒率军尾随攻击的机会可就来了。
毕竟,刘预的汉军可以结阵对抗,那些跟随的百姓士人可没有什么办法结阵反击骑兵的攻击,只要这数万百姓崩溃逃散,肯定要冲击汉军的阵列。
到了那时候,石勒就可以集中手中的精锐,对着汉军弱点猛攻,只要汉军稍露颓势,则一张大胜利,就手到擒来了。
不过,要是汉军疏散得当,能避免自相混乱的话,那石勒就率军袭杀那些逃亡的百姓。
反正,石勒是不肯能容忍这些不为自己所用的人口,逃跑到伪汉的地面的。
但是,随着石勒越看手中的信,心中却是越来越没有底了。
“伪汉引兵往北去了?!”石勒诧异的问道。
“不错,将军,小人亲眼所见,伪汉数万人,不,可能得有十万人,全都是排着长长的队列,向着北面而去了。”
石勒心中一惊,这可完全出乎他的意料啊。
北面的信都,虽然同样有羯胡等兵马驻扎,但是毕竟不如石勒直属的这些兵马强悍。
“要是北面的信都有失,那其周围的郡县豪强,怕不是都要背叛将军了。”
一直在旁边的张宾,突然开口说道。
“要是信都有失,则冀中以后恐不复为将军所有了!”
“右侯,有何应对之法?”石勒问道。
“如果,真的如我猜测,刘预肯定要图谋信都。”
“信都乃是冀中大城,居于信都,即可号令周边豪强,那不仅是人口,恐怕就连粮食,刘预也能得到许多了,这样的话,将军要想再夺回来,可就太麻烦了。”
“不过,信都却是远离河济,只要刘预敢率军北,将军就可断其归路,引诸军合围其于信都城下,一战而定之,并非难事。”
石勒听到张宾这么说,心中大喜。
不过,石勒对于这件事,越是琢磨,心中就越是感觉有不好的预感。
“刘预毕竟不同于常人,之前数次交手,虽然其行事冒险,但都是有备而来,我已经两次以为是必胜的局势,却总是遭逢败绩。”
“这一次,刘预如果真的是图谋信都,其冒险之举,更在前几次之。如果说,刘预这么做,是无所依仗的,我是很难相信的。”
如今的石勒,虽然心中一直牢牢记着,要在刘预身找回丢掉的一切。
但是,其两次莫名其妙的遇挫,却让石勒对于刘预的一切没有预料的行为,都产生了丝丝恐惧。
“将军,万不可如此啊。”张宾见状,立刻劝道。
“刘预海角贼余,却冒天下之大不韪,僭越称帝,哪有什么半分谋局天下的气度,无非就是山贼一般的儿戏。肯定是前几次的获胜,已经令刘预骄矜难耐了。”
“这一次,刘预率数万累赘之民,敢北图谋信都,绝对是自寻死路。”
“此乃天赐良机,将军,万不可瞻前顾后,错失良机啊!”
张宾焦急的说道。
要是因为石勒的过分谨慎,或者说是犹豫,而让刘预占据信都,那再想夺回来,可就难多了。
“右侯之意,该如何应之?”
“将军,可亲率军队,尾随其后,代其远离河济,则迫近攻击,令刘预所部,既不能前进北,又不能安然撤退!”
石勒点了点头,说道,“不错,如此一来,就算是有漏网之鱼,也难以逃出我们的骑兵追击!”
不过,石勒忽然想到。
“可是,祖逖已经率军抵近阳平,我攻刘预后军,祖逖岂不是也能攻我军后方?”
张宾沉思了一下。
“祖逖手中步军占多数,只需要一部兵马左右牵制,让他们不敢太过放肆即可!”
“那,那要是青州兵马直接渡河北增援呢?”石勒忽然想到。
“应该不会,依我猜想,刘预手中这些兵马,已经是其极限兵力。要是再抽调兵力的话,兖州、豫州、徐州就皆难固守了。”
“哈哈哈,‘百里而趣利者蹶将军’,北取信都,何止百里!伪汉刘预狂悖无端,胜负早已经由天意定矣!”
“只要前方堵截的石虎大军,不要急于硬战,牵扯迟滞伪汉刘预大军即可,等到将军率军追之后,再令与石虎合兵攻之,则大胜可期!”
石勒点了点头,立刻招来了几个斥候信使,让他们速去给石虎传令,在石勒大军没有到达的时候,尽量多迟滞延缓汉军的进攻速度。
“将军,可留下一部精兵断后,用来防备祖逖或者青州援军的追击。”张宾又说道。
“不错,就已右侯所言!”石勒说道。
随后,石勒又召集了其余的胡汉部将,公布了刚刚得到的消息。
大部分的人都觉得,这一次伪汉皇帝刘预绝对犯了个大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