兖州,卢子城。
此时的刘预,并不知道看起来平静的辽东一带,将会因为各方的互相算计,而让一场针对汉东平州的讨伐变成一场虎头蛇尾的闹剧。
为了能尽量把辽东的敌人阻挡在北门户浑弥以外,刘预特意从兖州召回了冉隆。
这位出身乞活军的将领,曾经在一年多以前,率军渡海到乐浪郡击退过高句丽人的袭击,对于东平州两郡的山川地理还是非常熟悉的。
再加上,如今的兖州豫州一带,自从王弥死后,其弟王璋率领残部逃窜,诸多割据自守的态势下,已经有了罕见的太平景象。
再加上陈午、田禋、田兰等一众被收编的乞活军都是完成了大批坞堡的修筑,也就不需要李丰、冉隆两个人同时驻守。
回到卢子城后,冉隆匆匆回家换了冠服,就前来拜见皇帝了。
等到冉隆听到,刘预想让他带领一部兵马再去东平州的乐浪郡的时候,心中却是感到了一些不安。
这倒不是冉隆害怕海东一带的高句丽等敌人,而是刘预告诉他,此次出兵东平州,是为了防备高句丽和慕容鲜卑等敌人,为了能统一调度东平州有限的人力物力,特意擢升冉隆为平东将军,假节,都督东夷征讨诸军事。
这个职位已经是标准的节制一方的镇将了,虽然都督东夷征讨诸军事这种官职是临时性的,并不是都督某州诸军事那种常设性质,但是在权责上却是相同的。
与冉隆想比,担任都督东平州诸军事的张统身上却没有假节的特权,如此一来,冉隆就高出了张统一头。
“陛下,冉隆才能浅薄,此前王弥寇犯兖豫,末将已有败战之罪,幸赖陛下仁恕,未加责罚,如今却以末将为此方镇之将,冉隆实在是惶恐,愧不敢受”
听到冉隆的这番话,刘预却是有些意料之中。
“王弥乃狡猾难制之敌,抄掠二州本就是难防,更何况亲斩王弥首级者,正是冉君,隐功未赏,朕可一直都记着呢。”
对于斩杀王弥的功劳,大部分都是当时的刘暾内应得当的缘故,对于冉隆的封赏,也就是赏赐了田亩绢帛。
“而且,此次出兵东平州,朕之所以要以你为将,实在是没有比你更合适的了。”
冉隆听到这话,微微一愣。如今的青州汉中,可能缺乏能征善战的绝世将帅,但是对于东平州的区区蛮夷,还是能找出来许多的啊。
“因为此次派去东平州乐浪郡的士兵,全部都是冀州太行一带的新降伏的杂胡诸夷。”
刘预紧接着说到。
冉隆闻听此言,心中就已经是有了些明白了。
自从羯胡被击败之后,散居在太行山以东的许多杂胡盗贼,也都纷纷转而投靠了青州汉国,毕竟这么多太行盗匪要想跟着羯胡退守襄国一带,恐怕其中的许多人就要跟着饿肚子了,襄国一带可没有太充足的储备。
这些杂胡在投靠青州汉国后,绝大多数都被分配土地,然后安置在了清河、平原郡一带。
但是这些在太行群山中做惯了盗匪的杂胡,根本没有安心种地的本事和耐心,就连他们中的一些豪帅也是叫苦连天,纷纷向冀州刺史请求,要当大汉的鹰爪,想做那职田的府兵,那样的话,不仅可以免税赋,还能有耕奴替他们干活。
但是,按照刘预的规定,青州汉国的军府兵可不是人人都能当的,最起码这些原本为盗匪的杂胡诸夷就不可以,最少也要老老实实当三年的良民才有最起码的资格。
不过这些冀州降服的杂胡诸夷人数上万,又都是身体力强之辈,为了防止惹出不必要的麻烦,导致刚刚安定的冀州再起乱象。
刘预这才下令,把这些杂胡诸夷分为三部,轮番去东平州戍守,如此一来,既利用了这些杂胡的武力,又允许他们自行捕捉东平州的蛮夷为奴,也算是两全齐美。
但是,有一个问题,却是让刘预有些为难了。
因为这些所谓的杂胡诸夷,都是冀州并州一带的流民,其中虽然不仅有胡人,也有许多的流亡汉人,但是却多与刘预手下的将领们言语不畅。
没错,就是因为方言的问题,导致的沟通不畅。
刘预这才有些明白,为何一个地域的士兵们会拥护自己人,最起码的一点,就是其他地方的将领说话,他们听不太懂了。
这个时代,虽然有洛阳雅音流行在士人之间,也就是相当于后世的官话或者普通话,但是毕竟士人的圈子太小了。
对于这些杂胡或者平民来说,依旧是各自讲着各自的方言。
“冉君在冀州的时候,就颇得冀州并州乞活拥护,所以,朕觉得以你来统领这些杂胡兵马,最是合适不过了。”刘预说道。
除了需要宿卫中军的常山郡吴信之外,似乎只有乞活军出身的冉隆最是合适了。
“陛下如此殊遇,臣就算是粉身碎骨,也必然不负厚恩”
冉隆立刻非常感动的说道。
他激动的想着,自己一个出身寒微的人,竟然要出任方镇将军了,从一个惶惶不可终日的乞活军,到现在的将帅之位,他才经历了不过三年啊。
不仅如此,自己的儿子冉良,今年才不过是十三岁,就已经是大汉宿卫中军的亲卫了,在将来更加前途无量。
难道说,从自己开始,他冉隆和冉良父子,就要开创内黄冉氏的辉煌了吗
虽然不是经书传家的高门名士,但是对于冉隆来说,要是在即能开创内黄冉氏军功世家的冉家将门,那也是足以振耀门楣的丰功伟绩了。
“这些杂胡组成的军队,虽然自由自在惯了,但也不可疏于管束,这些杂胡诸夷,都是畏威而不怀德,切不可养出一帮骄兵悍将来。”刘预嘱咐道。
“陛下放心,当年的乞活军中,也多有乌桓杂胡等人,对付这些人,臣还有办法来约束的,保证能让他们上阵的时候人人争先,无战事的时候本本分分。”冉隆立刻信心十足的说道。
刘预也是颇为放心的点了点头,然后说道。
“好,既然如此,那明天朕就让有司把印绶给备好,然后你就尽快去平原郡领这些兵马,去东莱渡海乐浪郡。”
“按照朕的推测,慕容鲜卑和高句丽要是来犯的话,多半要在夏末或者秋初,尽快前去把乐浪郡被的浑弥以北抢到手中才更保险。”
刘预说完之后,就取出了早已经准备好的攻略东平州防务的详略,然后交给了冉隆。
“要是鲜卑和高句丽不来进攻的话,那就和张统一起,把周围的濊貊、南沃沮诸部野人给征讨平定下来,如今国内可是缺太多的耕奴丁口了。”
听到刘预的话后,冉隆立刻领命。
要说是耕种置业的话,那些太行盗匪出身的杂胡诸夷肯定不擅长,但是要是打家劫舍杀人放火,却是再合适不过的。
等到冉隆刚刚走出去,一名侍者立刻进来通报,说是公孙盛有要是求见。
公孙盛一进来,立刻就是有些兴奋的说道。
“陛下,塞北有人来”
“塞北,什么塞北”刘预有些疑惑。
此时的塞北,已经没有了当年匈奴人的身影,全都是鲜卑诸部,或者是号称鲜卑的诸部。
其中以拓跋鲜卑、宇文鲜卑为最强。
“宇文鲜卑啊。”公孙盛说道。
他说罢,就从怀中掏出一张密信,呈到了刘预手中。
“这是章武郡的孙纬发来的密信。”
此时的冀州章武郡守将是孙纬和王赞,这两个人都是幽州都督王浚的余党,可以算是幽州之乱的漏网之鱼,南下占据章武郡投靠了刘预,对抗北面的幽州枣嵩和段部鲜卑。
刘预展开信自信察看。
原来,孙纬在心中说,王浚的另一个残部王昌,在被枣嵩和段部鲜卑击败之后,就向北逃亡到了塞外的宇文鲜卑那里。
现在宇文鲜卑的单于宇文莫珪,已经被逃将王昌说动,想要派人来于青州汉国联合,然后一起出兵攻打幽州的枣嵩和段部鲜卑。
“这宇文鲜卑势力颇强,要是引其为北面策应,陛下定然可以速取幽州”公孙盛在旁边说道。
此时的刘预已经看完了信,听到公孙盛这么说,却是有些犹豫。
“我当年就颇为痛恨一件事,那就是王浚引段部鲜卑入寇中原,加入到了诸王混战之中,导致生民涂炭,每每想起都是愤恨不已。”
刘预举了举手中的信,继续说道。
“如今,要是我联合宇文鲜卑,攻打幽州的话,却又与那王浚此前的事情有何两样”
自从西晋末年八王之乱后,周围的一众蛮族都是越来越强大,除了被动吸收了大量逃亡的士人流民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这些诸胡蛮夷都被各方引为援兵,大肆深入中原内地攻掠,大量的人力物力都被他们掠夺或者破坏,加重了中原的残破。
不过,听到刘预的这番话后,公孙盛却是立刻做了解答。
“陛下,如今宇文部日渐强盛,但是却屡屡遭受段部鲜卑打压,又与慕容鲜卑交恶,就算是要出兵南下进攻幽州,也肯定要是抢夺段部辽西北部的草场、丁口等,至于深入幽州,我估计他们暂时还没有这个打算。”
“毕竟,幽州北部群山环绕,宇文鲜卑的兵马一旦深入,要是段部鲜卑或者慕容鲜卑袭扰其老巢,肯定无法及时回援啊。”
刘预听到这里,心中的微微有些释怀了。
如今幽州的枣嵩,对内尚没有压服众人,其凭借的本钱更多的是段部鲜卑的武力支持,如果一旦段部鲜卑遭受了宇文鲜卑的进攻,那就无暇顾及枣嵩了,自己出兵的话,就能很轻松的占据幽州了。
等到一旦占据了幽州,那整个幽州冀州的河北地带,就将变成一个完整的防御体系,就算是守卫两个州的北境,也并不会增加太多的兵力负担,却能获得近倍的土地和人口。
“要是宇文鲜卑攻打段部鲜卑的辽西一带,就算是死再多的人,那也基本都是段部鲜卑的丁口,如此一来,等到陛下占据了幽州,辽西一带的布防反而要轻松的许多啊。”
听到公孙盛的这话,刘预就已经基本意动了。
“这信中说,宇文部的人已经在代郡是了,那就让他速来见朕吧”刘预想了一下说道。
此时的代郡,已经有大半地盘被拓跋鲜卑占据了,这宇文鲜卑和拓跋鲜卑素来是婚姻交好,其密使途径代郡而来,也是再正常不过了。
公孙盛见状,立刻去安排此事。
从代郡到兖州济北郡,一路上蜿蜒曲折,一般需要将近十天,但是这宇文鲜卑的使者,却是只用了五天,就来见到了刘预。
当宇文鲜卑的几个人见到刘预的时候,双方都在互相打量着对方。
刘预知道这个为首的宇文鲜卑使者,名字叫做宇文逊泥衍,是现在的宇文鲜卑单于宇文莫珪的长子,以长子为使者,足以可见宇文莫珪的诚意。
至于跟在宇文逊泥衍身边的副使,则是从幽州逃亡宇文鲜卑的王浚旧将王昌,其本身就是王浚的侄子,如此算起来,也就是刘预的妻舅了。
“宇文氏使者,拜见汉皇帝陛下”
在稍稍一番打量之后,作为使者的宇文逊泥衍就赶紧拜倒叩首行礼,因为他已经察觉到了那个大汉皇帝身边一众武将卫士们的不善眼神。
见到皇帝,竟然不先行跪拜,胆敢打量窥视天子,已经算是大不敬了,要不是刘预身边现在都是一般寒门心腹,要是换成名士儒生,早就要痛骂宇文逊泥衍粗鄙无礼了。
在宇文逊泥衍叩首的时候,刘预清晰的看到他的脑袋上的发型,很明显与之前见到的冀州杂胡等人不同。
那些冀州杂胡都是如汉人一般束发,或者是编成各种各样的辫子,但是这个宇文逊泥衍却是头顶两侧头发皆无,只有头顶短短数寸的头发留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