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州,成皋。
十月二十日。
漫天的大雪已经完全把地面覆盖住了,这种的一场冬雪在司州已经好几年没有落下了。
如此的冬雪一般昭示着明年的雨水还会比较充沛。
但是,这么一场美丽的雪景,刘预却的根本无暇欣赏了。
城中的行营中,刘预正在接见洛阳来的求援使者。
“王敦败了吗”
刘预看完信之后,已经知道了此时匈奴皇帝刘聪已经是率领数万大军包围了洛阳。
但是在这封信中,并没有交代更详细的来龙去脉,其中更为重要的是,写这封信的人乃是晋颍川太守荀崧,而不是晋军主帅王敦。
听到刘预的发问后,这名颍川荀氏的信使也是毫不含糊的回道。
“不是败了,是逃了”使者愤愤不平的说道。
“逃了”刘预听到这个结果就是一阵惊讶。
“不可能啊,朕可是听说,胡虏的前方精锐骑兵不是已经抵达洛阳了吗王敦手中不仅有步兵,还有大批随行的百姓士民的,怎么可能逃跑”
如果王敦只是率领军队逃跑的话,那匈奴骑兵还未必敢追击,或者就算是追击,也未必能赢。
但是,王敦可是带着数万百姓一起往南撤退的,匈奴骑兵怎么可能不追击呢
要知道,当年东汉末年刘备率领军队和百姓一起南撤荆州的时候,曹操的虎豹骑可是彻底教他体会了一把泣血逃亡。
“王骠骑不愧是名士,自然有他的办法”
这名颍川荀氏的信使随即把王敦撤退的方法说了出来。
王敦先是率军出城驻扎,只留下杜曾、荀崧二人守城。
他率军驻扎到了伊水南岸以保障粮道,然后就是先派部分步兵护送百姓士民南撤,王敦亲自率军亮明旗号驻扎在伊水。
随后而来的匈奴骑兵几次偷袭,都被王敦挫败。
匈奴皇帝刘聪心中只想击败王敦,就如同狼群一样死死的盯着伊水对岸的王敦主力。
可是王敦却悄悄耍了诡计,他命人在军营中擂鼓示威,匈奴军队明知道是示威,却是不敢硬攻营寨。
鼓声几乎是接连数日都鸣响
等到两三日之后,王敦又悄悄命人把数十只羊立着绑了起来,在羊的后退上绑上了鼓槌,被绑的山羊惊慌之下胡乱蹬腿,正好把放在下面的大鼓擂的震天响。
听到连绵不绝的鼓声之后,匈奴军队也没有察觉到异样,王敦随即就利用向导引路,连夜率军弃营南逃。
等到匈奴胡主刘聪发现有诈的时候,王敦率领的军队早就已经往南撤了近百里了。
前往追击的匈奴胡虏,又在新城遭遇了伏击,虽然损失不算重,但却是不敢再追击了。
听到这名荀氏信使的话后,刘预旁边的护军将军赵昆却是吸了一口冷气,忍不住开口道。
“咦王敦用的这个计谋,怎么听起来这名熟悉”
“当然熟悉,这不是临淄刊印的那本三十六计上的计谋嘛。”一旁的豫州刺史李丰翻了个白眼。
“哦,对啊,我说怎么如此熟悉,如此说来,这个王敦也早就看过此书了”赵昆说道这里之后,立刻向刘预请求道。
“陛下,这三十六计乃是陛下亲自编纂,以为军府兵备战之用,本应该是机密才对,肯定是有竖子把它泄露出去了,不然王敦怎么可能学的这么像”
“陛下一定要严查此事啊这是大大的泄密”赵昆一脸凝重的说道。
“不错,陛下,不可不查啊”豫州刺史李丰也是跟着说道。
刘预听到这俩人的话后,却是并没有太在意什么泄密不泄密的事情。
那本三十六计,其实就是他看到军府兵中的许多士兵已经识字,但是并不能阅读什么高深的兵书,故而凭借原本的印象,在加上一些幕僚的参赞建议之后编写的一本浅显读本。
其中除了开篇的概述之外,剩下最多的就是一些简易的版画和故事。
要是这种东西都算是泄密的话,那查起来可就是太难了。
毕竟,几乎整个汉军的将士都是看过这本兵书,最少有三分之一的人直接拥有这本书。
要是流传出去一两本,哪怕是十本八本,也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不过,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颍川荀氏的这名子弟听到两人的对话后,心中就已经默默把这个兵书的名字记了下来。
“三十六计”
“竟然连骠骑将军王敦都抄袭其中的计谋,等到回去之后,可一定要让景猷兄搜寻到几本好好观摩”
刘预对于这种事情根本就不在意,他最关心的就是如今洛阳的局势了。
毕竟,颍川荀氏一半的宗族都在自己阵营中,剩下的这个硬骨头荀崧,他也想着争取过来的。
“如今洛阳形势甚危”刘预问道。
“甚危”使者非常凝重的回道。
“怎么个危急”
“洛阳此前城墙残破,尚未得到修补妥当。”
听到这句话后,赵昆和李丰都是撇了撇嘴,谁让你们偷学我们的石砲。
“而且洛阳城中士民不足,若是胡虏昼夜轮番攻城,则必不能久支”
“那要是撤军东返呢”刘预建议道。
“毕竟此时的洛阳已经算是一座空城了,既不能久守,何不退兵回颍川”
使者摇了摇头,“陛下可能不知,王敦率军出洛阳的时候,已经把马匹几乎全带走了,如今荀景猷手中几乎全是步卒。”
“要是在寒冬白雪之中跋涉百里,那就只能引颈就戮于胡虏了。”
刘预知道这话有道理。
他略一思索之后,就向使者说道。
“洛阳已经不可久守了,朕可以前往接应荀景猷撤军东返。”
“你回去告诉荀景猷,朕明日就率军前往洛阳,荀司空曾助朕,朕绝无坐视荀景猷覆灭于胡虏之手的道理。”
使者闻言大喜,立刻就是叩拜。
旁边的赵昆、李丰等人听到刘预的话后,却都是脸上有些担忧。
当使者离开之后,赵昆终于是忍不住问道。
“陛下,如今我军在成皋不过还有两万兵马,胡虏刘聪大军至少有七八万,也可能还要多,如何能接应荀崧撤军呢”
“对啊,陛下,一旦与胡虏遭遇,必定是一番大战,兵力实在悬殊,不可不三思啊”豫州刺史李丰也是忍不住说道。
就在数日之前,刘预把手下的兵力分拨了部分北上冀州。
因为六百里加急的消息已经传来,拓跋鲜卑大人拓跋普根以尊奉晋王司马保的名义,率军由盛乐出击新平、马邑等地,刘预随即下令幽州王赞、孙纬等人派军援救。
“如今河水尚未封冻,朕可以让水军朔流而上,在邙山北侧接应,就算是战事不利,也可全身而退,只要河水不冰封。”
“洛阳城中的荀崧至少有两万兵马,朕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死掉。”
听到刘预的话后,赵昆、李丰等人都是不再说话了。
洛阳。
当使者把刘预答应出兵接应洛阳守军的消息带回来的时候,荀崧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至于为什么如此信任青州汉军,荀崧心中也并不知道是何原因,只是他听到刘预要亲率兵马前来的时候,就已经是安心多了。
可能这就是因为青州汉军屡战屡胜带来的信心吧。
“幸好,我辈可得生路了”荀崧立刻就是高兴了起来。
荀崧手下的幕僚、部将等人,见到主将如此自信,也都是纷纷平缓了心绪。
不过,旁边的襄城太守杜曾却是有些不太放心。
“荀公,如今胡虏十万大军围城,那青州刘预真的能破胡虏”一向自诩勇猛无双的杜曾此时肩膀上已经负伤。
当匈奴汉国的大军抵达之后,襄城太守杜曾想要挫一挫胡虏的锐气,就率军突袭,却是先胜后败,不仅折损了不少兵马,连杜曾本人都是受了箭伤。
听到杜曾的质疑后,颍川太守荀崧却是轻轻一笑。
“刘季兴有虎将之才,数年以来遭逢胡虏未曾败绩,杜贤弟就不要担忧了。”
听到荀崧唤自己为杜贤弟之后,杜曾不禁是喜形于色,仿佛是受了极大的夸赞。
荀崧原本对于出身草莽的杜曾没有什么好感,但是当胡虏大军抵达洛阳城外之后,洛阳城中的众将都是瑟瑟发抖,几至于丧胆。
只有这个杜曾却是不畏强敌,率领精兵出城突袭。
虽然最终败回城中,但是杜曾的杀敌战损却是并不狼狈。
由此一来,出身高门士族的荀崧对于这个草莽人物也是正视了起来。
“既然荀公都是如此肯定,那吾当然就是信了”
杜曾感觉心情大好,几乎比之前被王敦拔擢为郡守还要高兴。
这可是名动天下的颍川荀氏荀崧,竟然呼自己为弟,简直就是太长脸了。
这时候,襄城太守杜曾却是突然想到什么,立刻又是脸色阴沉了下来。
“等到撤离洛阳之后,一回到襄城,我就要去找王敦好好理论一番”
“竟然如此无耻,让荀公与我等陷于此地绝境。”
“杜将军还是想到简单了,要是你敢去找王骠骑,只怕就是有去无回了。”另外一名拥有杂号将军头衔的将领说道。
“不错,要我说,就干脆别去找什么王敦要找的话,咱们就直接上奏晋王,让他好好做个平判”又一名将领愤怒忿不平的说道。
“嘿嘿,如今可是有两个晋王了,不知道你要去找哪个”
“这有何难自然是哪一个给我们主持公道,咱们就去找哪一个晋王”
不久之前,由秦州传来的消息,南阳王司马保已经在秦州天水自称为晋王,就一如江东的司马睿一般,以晋王监国了。
听到这名将领的话后,众人都是轰然大笑。
所有人都觉得,如今天下大局可真是魔幻的很啊
叛军僭越称帝的有胡虏和青州贼,分为东西两汉。
宗室遗脉监国的有司马保和司马睿,又是分了一东一西两个晋王。
众人在得知青州汉主刘预要亲率兵马来营救之后,立刻就是一扫之前的阴郁,竟然略略有些放松了下来。
不过,这种放松的情绪并没有维持多少天。
紧随而后的两天里,城外的匈奴汉军打造了许多的简易攻城器具。
由河东郡征发来的晋人百姓,被当成了第一批消耗守军箭矢和精力的消耗品。
连续两日的进攻,不仅消耗了数千河东百姓,还消耗掉了守军的大量力气。
主将荀崧丝毫不敢松懈,他又下令调拨人手,利用夜晚的时候,把原本被修补好的缺口又给重新加高加固。
当匈奴汉队打造的塔车架设好了之后,又是一连数日的进攻。
如此反反复复的攻防战中,很快就过去了大半个月。
随着匈奴胡虏的进攻一日重逾一日,洛阳城内的晋军终于是忍耐不住了。
“荀公,这青州兵何时能来了啊”
“对啊,荀公,要是青州兵再不来,咱们得抓紧想办法撤退啊,否则一旦洛水的河流封冻,那胡虏可就要彻底往来无阻了”
荀崧听到这些部将们的追问后,心中也是一阵烦躁,如今洛阳守军储备太少,时日一长,可能匈奴胡虏还没有攻破城池,他们这些守军就要饿死了。
到那时候,连逃跑都是不可能的了。
“诸位稍安,就算没有青州兵马,我们不也一样守的好好的吗”
“更何况,如今胡虏破城乏术,不管是冲车、云梯、塔车,还不都是被诸位给击破了”
荀崧虽然心中也是有些焦虑,但是口中却是要依旧给众人鼓舞士气。
听到荀崧的话后,这些部将们才是稍稍有些安心。
因为荀崧的话说的太属实了,不管胡虏用什么办法,这洛阳城防对胡虏来说依旧是太难对付了,只能用拼人命的方式。
忽然,一名小校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用充满惊慌的口气喊道。
“荀公,虏主刘聪亲率胡虏,又在攻打西明门,皆是胡虏精锐,军主请荀公速速增援”
荀崧闻言立刻就是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胡虏精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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