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子司马绍很快就与刘隗商定了下来,准备等到前往盐官的刁协回来之后,让刘隗与刁协去建康面呈司马睿。
几天之后,刁协回到京口后,在听闻了刘隗的建议后,也是立刻大举赞同。
刁协自从入士一来,虽然是一直有很好的名声和学问,但是一直都是蹉跎于文学宾客之类的闲散官职,一心的抱负都不能施展。
等到南渡江东之后,可谓是舍家破业的刁协遇到了当时的琅琊王司马睿,暗弱的司马睿内心也是一直谋求这权力,只不过是迫于世家大族的压力而不敢伸张。
“此法虽然急进,不过却是利于家国社稷的大善之举”
刁协快马加鞭赶到建康后,连夜求见了大晋皇帝司马睿。
一见到司马睿后,刁协顾不得什么失礼,直接了当把来意尽数说了出来。
如今虽然是天气转入秋季,但是在江东却是依旧略微有些闷热,平常的时候司马睿入睡都是要婢女打扇的,否则有些发福肥胖的司马睿就会难以入睡。
可是,在这么闷热的夜晚中,身边的婢女已经被尽数屏退后,司马睿不仅没有感到炎热,反而是后背不自觉的渗出来了冷汗
司马睿一想到刁协话中的那些新法,心中就是一阵阵的犹豫不决。
“卿之所言,实在是令朕骇然”司马睿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幽幽的说道。
可不是骇然嘛
司马睿可是知道,淮南江北一带虽然不是临近边境,之前又是天天有盗匪贼胡,但是南渡的世家大族早已经各自安插好了自己的势力。
所有的土地、山川和流民聚落,都已经早有所属。
在这个时候,要是按照司马绍和刁协、刘隗等人的办法的话,只怕会闹出相当大的乱子来
“陛下,如今青州贼人与贼胡即将争夺洛阳,如此可见,刘预岂能不是得陇望蜀之辈”刁协忧心忡忡的说道。
“洛阳在贼胡手中,与在刘预手中,又有何不同”司马睿有些黯然的说到。
自从司马绍出镇京口以后,他在建康城中受到的压力是越来越大。
不仅是势力在京口受到损失的世家大族的压力,就连江东土著的豪强们也是频频表达了不满。
这些江东豪强原本都觉得北方的士族高门排挤他们这些地主,不允许他们参与最高层的权柄,如今司马睿谋求权力,竟然又直接避开了他们,前往京口募集北方流民壮大实力,简直就是对于江东众人的无视和漠视
“陛下此言差矣”刁协立刻就是反驳道。
“洛阳若是在贼胡手中,那就是京都失陷敌手,蛮夷丑类虽占据洛阳,不过是一时之凶,天下人都会相信王师终有克复之日,不管是三年也好,还是五年也罢,抑或是十年,其民心所向终是在晋室”
刁协的话振振有声,立刻让原本有些颓丧的司马睿精神复又一振。
司马睿努力挺直了腰背,重新抖擞了一下精神。
他不禁有些暗暗自责,祖庙失陷于中原,自己难道不应该时时振奋,以图光复嘛
为何却又颓丧了
只听刁协继续说道。
“陛下,臣之所言,可谓是至正之言”
“洛阳失陷于胡虏不可怕,可怕的是刘预也已经要去争夺洛阳了”
“刘预在北地倒行逆施,拔擢奸猾之辈,排斥忠直士人,伪朝堂上充斥着一堆寒末微贱无德之辈,一看就是没有什么正统”
自从刘预在北方大举废黜九品中正制度后,消息传到江东,几乎所有的北方士族都是在心中强烈的厌恶和仇视。
与此同时,几乎全部的士族高门也都是暗暗庆幸。
因为他们觉得,刘预此举就是把世家大族的人才混到了寒门微贱之人里面,是对他们的极大侮辱,失去民心是绝对的了。
“但是,如今刘预举兵十万,要从河内强攻洛阳,胡虏兵力几乎全都用于平阳和关中,洛阳一带虽有兵马,却难以抵挡如此多的刘预所部”
刁协忧心忡忡的说道。
“一旦刘预夺取洛阳,再修缮六关城隘,以关东诸州守卫洛阳,只怕也不是难事”
“到了那个时候,刘预原本就以汉号令众人,又得了洛阳didu,其势之盛,恐怕足以让天下人忘却了陛下才是万民仰望的正统啊”
司马睿听到这话后,立刻就是陷入了沉思。
事实真的就是如此
这洛阳城要是落到了刘预手中,绝对比在匈奴人手中还要可怕。
匈奴人毕竟是蛮夷,哪怕占据了两京,也改变不了蛮夷的事实。
天下岂有蛮夷为正统的道理
那样的话,司马睿哪怕是蜗居在江东也是绝对的正统,是正朔
可是如果刘预占据了洛阳,那可就真的是宣告汉朝回归了。
哪怕这个汉朝与之前大不相同,几乎是完全贵贱不分的庶人王朝,也绝对会压过江东晋室。
“正朔在朕”
一想到这些,司马睿的脸色不仅就是寒如坚冰。
“陛下,若真是如此想,则太子此法,就必须要实施啊”刁协非常认真的说道。
“只要施行此法,不出一年,就足以招募五万士卒”
“这些流民本就精壮居多,稍加操练,就是绝对的精兵,不下于荆州兵啊”
刁协又是暗搓搓的提醒了一下。
所谓的荆州兵,就是指的王敦手下的兵马。
在整个晋室来说,荆州刺史王敦手下的荆州兵已经算是最为强悍的武装了。
一听到竟然可以与王敦手下的兵马相媲美,司马睿原本犹豫的心顿时大定。
“只要自己手中有兵,甚至是毫不逊色于王敦所部,那又有什么可怕的呢”
“王敦尚且如此,其余的人,也都是不足为虑了”
司马睿一边想着,一边就是下定了决心。
“好,朕就以卿之言,施行与淮南之地”
“陛下英明”刁协赶忙又是一记恭维,原本准备的很多规劝良言看来是用不上了。
“不过,此事毕竟事关重大,只怕朕以诏令施行,将会招致众人反对啊”
头脑稍微冷静一下后,司马睿有些尴尬的说道。
他这一个皇帝,手中不仅没有什么兵权,就连行政权也是得受制于人。
掌握江东大权的王导等人,可都是妥妥的世家大族,哪怕是与司马睿私交莫逆,也很难改变这种局势。
“陛下所虑,臣也是已经早早想好了”刁协立刻回答。
在来见司马睿之前,刁协早就是想到了这种局面。
司马睿这个皇帝之惨,众人都是有目共睹的
“陛下可先加皇太子章度淮南田亩之事,等到厘定了田亩,再以其中不著名造册的田亩用来赐予士卒。”
刁协提出的办法,其实就是先摸清淮南江北一带的田产情况,许多的豪强大族的田产都是不再官府登记造册的,因为那样的话,就需要交纳超出占田的税赋了。
特别是淮南江北一带的田产更是如此,往往都是一个县中良田万顷,却仅仅只有不足两三成缴纳税赋。
等到把这一切田产的情报摸查清楚后,刁协又建议司马睿而后越过尚书台,直接以诏令让京口的皇太子督设淮南江北军屯事务,把其中的无主荒地或者隐田收归治下。
虽然不知道淮南江北一带的田产到底有多少,但是司马睿相信那绝对是一个非常惊人的数字。
其中的隐匿田产,也将会是一个惊人的数字。
一想到将来会把这些庞大的田产财富从世家大族手中抢走,司马睿就是一阵阵的惧怕。
但他这一次,却是不想退缩了。
“刁卿,如果实行此法,朕的身家性命,恐怕就要,就要,,,,,”
司马睿终归是没有说出那危险两个字。
那是在是有损他的天子气度。
刁协却是明白司马睿所想。
“陛下放心,臣以性命保证,不久之后,一定把十万虎贲交付于陛下手上”
为了给司马睿提气,刁协顺嘴就把原本计划中的五万精兵给加倍成了十万。
“若是有十万精兵又何惧江东谁人”刁协气魄十足的说道。
“哪怕是荆州之兵,也不过是色厉内荏之辈,绝对不敢造次”
“若是真的有人不知好歹,臣定然率精兵破之”
听到刁协这一连串的豪言壮语,大晋皇帝司马睿的心情终于是稍稍放松了一些。
“卿勉之,若真的有此之时,朕一定以录尚书事委之于卿”司马睿脸色凝重的望着刁协。
所谓录尚书事,几乎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位了。
哪怕是如今的王导,也不过是刚刚才有了录尚书事的职权。
司马睿这毫不犹豫的大饼,也立刻让刁协心中一动。
“陛下放心,臣一定不负所托”刁协叩拜道。
司马睿想了想之后,还是有些不放心。
他取过笔墨纸张,在上面匆匆写上了一连串的人名籍贯。
写好之后,司马睿把他交给了刁协。
“此事毕竟繁重,非两三人可成”
“这上面都是朕留心的一些忠直义士,不管是稽查田亩也好,还是以后编练士卒也罢,朕觉得都会用的上。”司马睿语重心长的说道。
刁协接过白纸一看,上面的一连串的人名都是一些素来有才干的人。
只不过,这些人大多和刁协、刘隗等人一样。
原本在中原的时候,他们也都是高门大族的英才,为了躲避战乱来到江东后,却不得不屈服于琅琊王氏为首一众士族之下。
“果然都是些忠直义士”刁协一看到这些人,立刻就是赞叹。
都和自己一样的背景出身,能不是忠直义士嘛
这些人要是出自琅琊王氏那种执掌权柄的世家,谁还有兴趣管皇帝司马睿。
反而是更不希望皇帝有大权在手。
在得到了皇帝司马睿的同意后,刁协回去之后,又是连夜与刘隗商议了后续的细节。
准备着先稍稍忍耐,最起码等到摸清广陵郡的隐田后,再施展以雷霆手段。
到了那个时候,最起码也能有两万精兵。
有了这些分得了田产财富的士卒,就足以保证寻常的世家大族不敢随意有不臣之举了。
当刁协、刘隗二人乘船返回京口之后,又是立刻把这一好消息告诉给了皇太子司马绍。
皇太子司马绍听后,也是非常的高兴。
毕竟,这件事情只有皇帝同意后,才可以掌握到诏令的至高权威。
有了这至高的权威号令,才能行那些强硬的举措。
不过,皇太子司马绍刚刚高兴了一会儿后,却又是转而忧心忡忡的说道。
“二位先生,可否已经知道颍川之事”司马绍说道。
刁协、刘隗两人对视一眼,都是对此毫不知情。
“殿下,颍川发生了何事”刁协脸色凝重。
“难道是颍川郡荀崧遭到胡虏进攻了”刘隗倒是听说过一些消息,说是胡虏在洛阳一带的兵马渐渐增多,要四散出击袭扰。
“正是胡虏”
皇太子司马绍说罢,取出一封书信低于二人。
二人接过来一看,原来是颍川荀崧派人送来的求援信。
信中说匈奴胡虏的数万骑兵在颍川四散袭扰,似乎还要继续往东南前进,可能要去往淮南寿春一带掳掠。
荀崧不仅发出了请求,希望天子和皇太子能敦促荆州刺史王敦出兵进攻北面的洛阳,以减轻颍川的压力。
而且还向晋军发出了警告,这一次的胡虏骑兵几乎全是关中惯匪,一定要多加防备。
“荀景猷为何不直接向王敦求援”刘隗有些纳闷。
颍川距离扬州的距离,可是比荆州还要远的。
有这时间往江东发求援书信,还不如直接向荆州王敦求援呢。
至于王敦救不救的问题,那就是另外的问题了。
反正,要是颍川郡的荀崧求援不成,那江东的司马睿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了。
荆州刺史王敦听不听命令,那可不是司马睿能掌握的事情。
对于刘隗的疑惑,老道的刁协却是眉头一皱。
“恐怕,此事不是简单的求援”
“肯定是另有深意啊”
刘隗脸色一暗,立刻追问。
“什么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