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年满十八岁，就从西北一个三线城市到上海来打工了，刚开始是跟随老乡打工的，后来自己找工作，最后终于在一个电子厂找了一份稳定的工作，那个时候，生产线还不像现在这么自动化，需要很多工人的，由于我脑袋灵活，肯吃苦，没有两年就成了一个小组长，收入也增加了不少，虽然比起其他工作还是少得可伶，但是比老家还是高了很多。

    就在这一年的春天，我遇见了我曾经的老婆，也就是我的前妻。她叫何雯，当时还只是一个到厂里来实习的职高生，不过因为她也是我们老家那一带的，人长得瘦瘦的，但看起来很精神，特别爱笑，因为是老乡，我很照顾她，她也很快就和我熟悉了。她喜欢听音乐，但是流水线上工人是不能带手机的，只有组长能用，我就买了一对无线耳机，我戴一个，她戴一个，我平时就在手机里放歌，有的时候也放电台的音乐节目。当听到开心处或者听到有人要用歌曲表白的时候，我就会看向何雯，她也好像心有灵犀一样望向我，对我甜甜的一笑。

    这样的日子充满了阳光和快乐，我们上班的时候一起听音乐，下班的时候一起逛街，周末的时候就到城市里各处踏青，虽然没多少钱，但是四处看看，各个地方都留下了我们的足迹。因为不知道实习后她的去向，我一直没敢说更多的话，我知道她的未来不一定在这个电子厂里。

    直到她实习结束的前一周，我们再次出去踏青，路上碰到了一个卖玩偶的小摊。小摊上有各种小动物的玩偶，她挑了一个小狗，这时我的心变得砰砰的跳了起来，因为在我们老家“狗狗”和“哥哥”发音差不多，而她一直调皮的叫我“狗狗”。

    我终于鼓起所有的勇气问了她一句，“你喜欢狗狗吗？”

    “我喜欢。”她小声的说完这句，然后把狗狗紧紧的抱在怀里，脸蛋红红的。

    我欣喜万分，终于明白了她的心意，也就在这天，她告诉我决定实习结束后正式进入工厂工作，当时的我感觉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因为高兴，我们决定下馆子吃火锅，我知道她喜欢吃麻辣的，火锅店不大，就是我们常去的公园旁边的一间小屋，但味道还不错，我点了很多鸭肠、牛肉、鱼丸、午餐肉、菌子、豆腐一大堆她喜欢吃的菜，为此我们还要了两瓶啤酒，表示庆祝。

    夹菜的时候，我不小心把火锅的油滴到了桌面上，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她就专门去隔壁桌拿纸巾。

    那一桌是一群年轻人，都烫着深红色的头发，露出的手臂上还看得到纹身，衣服也是我们没见过的新潮的样式，旁若无人的大声说着话。

    何雯取纸巾的手被那桌的一个男人一把抓住了。

    “妹子，和哥几个一起吃吧，哥罩着你。”

    何雯被吓了一跳，赶紧把手往回抽，却怎么也抽不动，回头看着我，咬着嘴唇，眼眶红红的。

    我的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大喊一声：“松手！”

    那桌的几个男人并没有回应我，只是冲我轻蔑地笑，拉住何雯的男人不仅没松手，还使劲把何雯往怀里拉。

    我不知道当时是怎么想的，我一把敲碎了一个啤酒瓶就冲了上去，可能他们也没见过我这种不要命的，我以一抵四，居然不落下风，最后我受了轻伤，两个男人被我打得倒地起不来，周围一片混乱，何雯第一次紧紧的抱着我哭了，这是我们第一次亲密接触。

    我被判了五年，因为表现好，不到三年就释放了。

    何雯一直在等我，出来没多久我们在老家就结婚了，婚礼的床上就放着我当初买给她的那只狗狗，婚后因为我的历史没办法去工厂上班了，我找了一个修车的亲戚学修车。

    当学徒的三年非常辛苦，工资低，活又累又多，我读书不多，但脑子灵活，很多东西一学就通，三年后几乎没有问题能难住我了，我和一个朋友一起又来到上海，开了一家修理厂，由于我修车水平高，收费合理，很快就开始赚钱了。

    这期间，何雯和我一起来了上海，在一个厂里工作，几年过后，因为女儿出生，我的收入也高，她就辞职了在家带小孩。修理厂的业务也越来越顺，我请了几个工人，很多工作都不必我亲自动手了。虽然赚了不少钱，但是我们还是在上海买不起房，随着女儿的出生和长大，我迫切的希望能在上海安家，但是修理厂的收入虽然不错，但比起购房的金额还是差太多。由于这几年手里有一些闲钱，我就琢磨做一些投资增加收入。

    不知怎么和一个来修车的搞期货的人交上了朋友，他教我期货，这个是利用杠杆的投资，投入一元钱，可以当十元、二十元花，来钱特别快，往往一次的成交就抵得上我一个月的收入，当然亏钱也快，我看了很久，终于我以为我琢磨透期货是怎么回事了，刚下场赚了点，不过慢慢开始亏，不到三个月就亏了十来万。我又陆续投入了这几年赚的几十万，可是都亏了。最后我把修理厂的股份拿出来给朋友抵押了，这时老婆和朋友都劝我停手，说这不是我弄得懂的行当，可是我没听，我不肯认输，这么多年，再苦再累我都熬过来了，我不信这行我赚不了钱，结果最后都亏了，我借了很多高利贷准备翻本也失败了。

    从此家里多了要债的人，我倒不在乎，但是孩子上学要钱，生活要钱，打工太慢了，一天我看到一个小广告，找试药员，就是试吃新药的人，来钱快，也没什么门槛，于是我瞒着家里人干上了。

    干这行的主要都是缺钱的，很多人都是负了债，迫于经济压力，才会来做“小白鼠”，负债的原因五花八门，有赌博输的，生意失败，欠信用卡网贷，房贷，家庭成员生病，被传销骗光积蓄等等。很多人还在这次试验与下个试验的空档，在外面打个临工，有的人试过几次挣了些钱渡过难关就离开了，但更多的人选择留下来成为职业试药人。

    开始我也用空挡修车多挣点钱，后面有人引荐成了职业试药人，就是不停的试药。虽然国家规定，临床试验至少间隔90天，即试药员成功参加试验一组后，至少90天内不能参加任何其他临床项目。一方面是出于对试药员的保护，一方面，交叉参与药物试验，临床得来的数据失去了意义，无法证明药物安全性。可作为职业试药员为了多获取报酬，都是冒用他人身份证件，多次参与试验，这样收入才能成倍的增长。

    我最疯狂的时候，同时在三个项目里试验，这样来钱比打工快多了，我从小身体好，没觉得这事有什么问题。后来无意被老婆发现了，她劝我别干了，说收入少点也别损伤身体，我再次没听她的劝，因为这个来钱太快，又不用出力，终于有一天，出事了，不知道什么原因，我的腿失去了知觉，试验的医院抢救了半天，也只是恢复了一点点，因为查到我同时参加了多组试药，所以最后只赔了我48万。

    我留了40万给老婆，让她好好养大女儿，然后逼着她和我离了婚，她死活不同意，但我知道不离婚高利贷不会放过她的，而且我这个样子再也无法照顾她和女儿了，然后我一个人搬到这里来了。

    高利贷知道医院赔付了我一大笔钱，终于找到了我，那天，我就把他们堵在了这个屋里，我手里拿着两把刀，告诉他们，现在的我只有命一条，今天或者我死，他们再也拿不到钱，或者他们死，我再进一次监狱，最后我提出，利息不还了，只还本金，每月最少还一千，他们不得打扰我前妻和女儿，他们看我这个样子，迫不得已答应了。

    我前妻虽然离开了，但她还年轻又漂亮，经过一段时间，碰到了喜欢她的人，不嫌弃她有孩子，她就带着女儿再嫁人了，虽然对方不会像我一样关心女儿，但毕竟不是亲生的，能不打骂女儿就不错了，何雯有时会带女儿回来看我，我看到她们生活得还不错，也就放心了。

    从此我就一个人生活在这里，我不知道生活还有什么渴望的，但是我希望至少能看到女儿长大的一天，期间我申请了救助，碰到了你们基金会的工作人员，他们核实我的情况后，给了我一个名额。

    这就是我的故事，没什么奇特的，一段失败的人生，孙一恒最后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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