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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7章 彻夜深谈
    襄阳城一所宅第之中,一名二十七八岁的文士正据案而坐,面前放着一卷论语正在逐字逐句研读,而另有一名二十出头的青年则坐在侧面。

    的文士淡然自若,一边读一边还摇头晃脑,显然沉浸于书册之中,而旁边坐着的青年则一脸焦急,不停搓着自己袍服的下摆。

    憋了一会儿后,那青年终于没忍住,说道:“大兄诚不该在刘牧兴兵之时出言立谏,如今得罪了刘牧,怎还安心读得下书?”

    文士连看都不看青年,只淡淡说道:“我眼看刘牧即将行差踏错,我又岂能视而无睹,缄口不言?”

    青年道:“兄长虽是为了社稷大义,然与刘牧之意相悖,眼下不得已投传告归,然忤逆了刘牧,更有蔡、张等人构陷佞幸,已是危在旦夕,岂不自虑?”

    文士道:“刘牧温文雅士,断不会听信谗言。”

    青年急眼道:“温文雅士?那黄生、鲁生又有何辜?不过酒后嘲笑刘景升欲僭听天子雅乐,便遭人告举收狱见诛。兄既与黄、鲁二人交好,此番有忤逆刘景升,开罪蔡瑁、张允等辈,岂得侥幸?”

    “赵杀鸣、犊,仲尼回轮。今兄既不能法柳下惠和光同尘於内,则宜模范蠡迁化於外。坐而自绝於时,殆不可也!”

    “依我之言,不如你我立刻启行,骤归安众,不,南下武陵、长沙暂时趋避,待大军北上有所进展之后,刘景升或会忘记兄长忤逆之事,届时再做打算。”

    文士放下书册,深深看了自己的兄弟一眼,说道:“苟利社稷,死生以之。我刘望之行事坦坦荡荡,无愧于心,何言趋之避之?”

    青年眉头深皱,见劝之不动,只得长叹一口气,说道:“兄长为何固执如此啊!”

    这对交谈的兄弟正是南阳郡安众县人刘望之与刘廙兄弟。

    刘氏乃南阳大族,刘望之字彰嗣,在州里素有贤名,因而被刘表征辟为从事。

    刘廙字恭嗣,其人亦有早慧,小小年纪就拜在司马徽堂下就学。

    正在兄弟俩为了是否要远走避祸而争论时,他们赁居的小院外突然有人高声喊道:“刘二郎,在不在?”

    刘廙听喊声有些熟悉,便出屋一看,果然柴扉外是平时关系不错的徐庶、石韬以及另几个陌生人。

    刘廙道:“元直兄、广元兄,所来何事?”

    徐庶道:“我等方从鱼梁洲回来,正要去我那陋居里再饮宴聚谈,顺道经过你这里,便唤你一声。”

    刘廙正因为兄长之事烦闷,心想与友人喝会酒解解闷也好,便回屋与兄长说道:“兄长,徐元直唤我去饮酒。”

    刘望之又埋头在经籍之间,只挥挥手道:“知道了,莫要贪杯。”

    刘廙出了院门后才看仔细,见徐庶等人手中人人都拎着东西,大都是颜益拿来的东西,还有徐庶执意经过鱼市买的几尾鱼。

    刘廙知道徐庶、石韬二人并不宽裕,因而好奇道:“二位兄长今日可是发了横财,竟如此奢靡?”

    徐庶嘿嘿一笑道:“却不是发了横财,而是结交了良友。我来与你介绍一下,此为陈太丘之孙陈靖陈文琬,此为讨逆将军宗弟颜益颜公利,此为讨逆将军麾下军将李参李子承。”

    刘廙虽见几人气度不凡,却没想到竟然如此大来头,忙不迭躬身与众人见礼。

    来到徐庶赁居的屋子后,颜益才发现果然如徐庶所言是标准的陋居。

    一整间屋子被隔成两半,各租给了一户人家,徐庶与石韬租下了其中一半。

    内中到还算宽敞,只是并无什么装饰,以家徒四壁而言也差不了多少。

    他们家更无什么专用的庖厨,只是在院落一角搭了个坡棚,放着炊具,还码放了些柴火。

    石韬略有些不好意思道:“居所简陋,颜君、李君毋怪。”

    颜益却浑不在意道:“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就不错了,大军出征,一个帐篷里塞下十几人亦不足为奇,子承你说是也不是?”

    李参点头道:“确乎,有时候累得随便找个地方坐下就能睡着,哪还能挑剔什么。”

    徐庶尚好轻侠,对战阵杀伐之事颇感兴趣,但却一直没有亲身体验过,说道:“随讨逆将军杀敌想来既辛苦又酣畅!”

    说道军旅之事,李三就来了精神,答道:“那是当然,每当将军点兵之时,众将人人争先,抢的便是那最为辛苦的差事。”

    徐庶这便拉着李三问一些军中的细节,而陈靖虽然出身于文学之家,也任性好侠,不然也不会孤身闯荡天下,便与徐庶、李三凑在一起聊得热络。

    而石韬则忙着招呼着颜益、刘廙并张罗吃食。

    来到徐庶和石韬家中做客的一共有颜益、李三、刘廙和颜益的两个扈从,这许多人自然不可能在屋内坐开。

    好在颜益早有打算,带来的羊排、鹿脯、炭火等物正适合炙烤,石韬随找了几根粗长的树枝在院落中架起一个烤架,准备露天饮宴。

    如今已经是建安六年的三月上旬,若换算成阳历已经四月底,襄阳本地的天气正是春暖花开之时,仲春时节露天饮宴最是美妙不过。

    不多时,院中烤架搭好,炭火燃起,被粗粗腌制过的羊排与鱼肉,还有腌腊好的鹿脯等物放上篝火炙烤,往四周散发出阵阵香气。

    由于都是年轻人,彼此性格相投,便毋须什么繁文礼节,俱都围坐在篝火边的竹席之上,至于坐像也不再是正襟危坐,而是怎么舒服怎么来,箕坐者有之,盘腿者有之,斜倚者有之。

    几片鹿脯,几杯米酒下肚,被暖洋洋的篝火一照,众人的心情自然而然就好了起来。

    即便是先前为兄长之事而烦恼的刘廙,此刻也笑着与石韬说着话。

    不过这世上之事总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徐庶好似想起了什么随口问道:“恭嗣,先前听向巨达言,汝兄劝谏不纳,投传告归了?”

    刘廙叹了口气道:“是啊!吾兄犯颜强谏,为刘牧所不喜,眼下正在家中枯坐。”

    徐庶往左右看了看,然后压低声音道:“那恭嗣为何不劝汝兄归家暂避,须知黄、鲁二生之事殷鉴不远也。”

    刘廙道:“方才出门之前,我就立劝吾兄南下武陵暂避,可吾兄执意不肯,如之奈何?”

    徐庶道:“哎!汝兄的气节吾等亦钦佩不已,不过此恐非智者当为啊!”

    颜益在旁边静静听了一会,心想听司马徽、向朗、徐庶等人而言,这刘廙的兄长刘望之在本地素有贤名,虽然在族兄给的名录上,这兄弟二人都未有记载,不过族兄亦言让自己随意发挥,能招揽多少人就招揽多少人,反正多多益善。

    他便说道:“恭嗣兄,汝兄既然如此雅好学问,我倒有一处所在,或许适合汝兄前往?”

    刘廙疑惑道:“噢?却是什么所在?”

    颜益便又开启王婆卖瓜模式,把六山学院之事吹了一通,把刘廙听得将信将疑。

    这番吹嘘徐庶先前就在庞德公家听过一边,此刻也十分热情地帮颜益打边鼓,说什么庞德公、司马徽、崔钧等人都对这六山学院十分看好。

    刘廙思索了一番后,觉得请其兄去游访一番交流下学问这个理由倒也充分,以兄长对钻研学问的认真劲儿来说,或许能答应也未可知。

    刘廙道:“谢过颜君指点,待我回去后再劝一劝兄长,若是兄长答应,我倒也想一起去常山看看。”

    颜益笑道:“那自是最好不过,族兄尝言若有俊彦北上,他必出城十里相迎,若如徐君、石君、刘君等佳士前往,怕不得出二十里相迎呢!”

    若说在去年之前,在荆州提起颜良的名字,怕是十个人里都不会找到一个认识的。

    不过因着官渡一役,颜良的表现实在太过出彩,各种消息纷纷扬扬传播出来,遂让颜良名声大噪。

    加上刘表作为袁绍名义上的盟友,在荆州本地的宣传口径自然也是倾向于美化袁绍而恶曹操,颜良作为袁绍手下首屈一指的大将,自然也收获了不少粉丝。

    所以颜益此来,报出讨逆将军的名头之后,倒是得了不少助益。

    颜益更借着饮宴之机,把颜良来到常山短短数月,整肃兵备,广开屯田,接连击败黑山贼等事拿出来佐酒,很是博得了这些年轻人的称赞。

    徐庶在听闻颜良以千数之兵,在甘陶水畔背水一战,击败张燕数倍黑山贼之事后,不由以竹箸击打着陶碗道:“快哉!快哉!讨逆将军用兵如有神助,黑山之贼如冰消瓦解也!”

    颜益亦拊掌道:“然也,这黑山之患势必先要彻底解除,使得八百里大山之中再不成为歹徒啸聚,百姓避走之地,以我常山之势,不出三年,可全其功。”

    陈靖在汝南是接触过刘辟、龚都等黄巾余党的,虽然刘辟、龚都等人兴兵攻打曹操,然陈靖对他们的好感也十分有限。

    因为陈靖不止一次看到刘、龚等人手下的兵马鱼肉乡里为非作歹,他曾去劝说过,但也并无作用。

    恰好前些时日曹操发兵南下,刘备、刘辟、龚都等松散的联军毫无还手之力,所以陈靖才觉得在汝南待下去也毫无意义,遂来到局势更为稳定的荆州游历行走。

    也正是因为对这些黄巾余党的了解,陈靖道:“彼辈贼人遇有战机便如虎狼而出,遇到挫折便蛰伏起来,恐怕彻底平灭非是易事。”

    颜益道:“文琬兄所言甚是,尤其茫茫黑山地形复杂,更增剿灭难度,不过我常山此次平灭贼患之意甚坚,目前已经联络赵国、中山等地封锁黑山贼人从外部获得粮秣物资补给的通道,逼迫黑山贼人只能放手一搏。”

    “族兄曾言其与只会破坏的贼人势不两立,必欲除之而后快,有他在常山一日,便会与贼人战斗一日,直至彻底剿灭为止。”

    徐庶赞道:“颜府君豪情可嘉,此些贼人啸聚十余年,也该是有人来对他们下狠手了!”

    颜益笑道:“朝廷先前对贼人太过宽纵了,杀人放火抄掠郡县之后,上封表文愿意臣属,朝廷就委之以印绶,授之以官爵。然而这些贼人仍旧贼性不改,不服朝廷统治,在地方上为所欲为,实际与割据无异。”

    “可惜这一次贼人再不会碰到这么好的事情,我常山势必把贼人打得四分五裂,彻底不能为乱为止。”

    不管哪个时代,年轻人总是热血澎湃,最易为各种英雄事迹影响,最喜欢那些豪迈的言论。

    几人谈论之间便为远在数千里外的颜良出谋划策,当如何如何应对黑山贼,又如何如何事后治理,不使贼患重现等等。

    颜益在其中巧妙引导,顺便还把发生在常山的比武大会、足球比赛、盐铁酒专卖权唱卖等新鲜事情拿出来以为谈资,听得众人兴致盎然,大呼精彩。

    饮到痛快之时,徐庶更拔剑出鞘道:“今日畅快之极,我当以剑为诸君助兴!”说罢便在院中为众人舞起了剑来。

    别看徐庶一身士人打扮,但当年也是个混迹街头的轻侠少年,舞起剑来有模有样,进退之间颇有法度。

    而陈靖亦兴致高昂,喊道:“元直一人舞剑,毋乃太过孤单乎?且让我来相陪!”然后也拔出剑与徐庶假模假样地放对了起来。

    二人虽然饮了酒,但手上都有分寸,倒不虞会误伤了对方。

    篝火旁的颜益、石韬、刘廙见二人你攻我守,斗得精彩纷呈,频频拊掌大声叫好。

    倒是李三与另两名扈从对这等花拳绣腿的剑舞一点儿都不感冒,在他们看来,手持兵刃便当与敌人直来直去你死我活,哪里会有那么多花里胡哨的动作。

    肉吃完,酒喝完,闹也闹够了之后,徐庶言要与众人抵足而眠继续叙谈。

    颜益痛快地答应了下来,不过却把李三等人放回了南安舍,言那边不可无人看顾。

    小年轻刘廙也被徐庶、石韬劝了下来,最后五个人在屋内并排而睡,把两张床榻睡成了个大通铺的样子,虽有些拥挤,但倒也甘之如饴。

    虽然几人都扬言要彻夜深谈,不过因为都酒足饭饱,说着说着便有气无力起来。

    不知谁人最先发出了第一声鼾声,然后或高或低的鼾声便此起彼伏。

    或许,这也算是另一种形式的彻夜深谈吧!

    :廙兄望之,有名於世,荆州牧刘表辟为从事。而其友二人,皆以谗毁,为表所诛。望之又以正谏不合,投传告归。廙谓望之曰:“赵杀鸣、犊,仲尼回轮。今兄既不能法柳下惠和光同尘於内,则宜模范蠡迁化於外。坐而自绝於时,殆不可也!”望之不从,寻复见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