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奚是来捡蘑菇的。
他发誓。
但捡蘑菇的松树林子里面,居然有一座园子。
那园子深幽,占地很广。
亭台楼阁,假山池沼,小桥秀丽。
林奚是来捡蘑菇的!
只是一不小心看到了这座园子,矗立在松林间,宛如一幅画卷。
没曾被现实残酷打磨过的林奚,一时脑袋发热,没忍住,翻墙了。
然后,篮子掉在了地上,目瞪口呆。
松鼠打坐,兔子躬身。
各类畜生都如信众一般,安然,虔诚。
他,
是来捡蘑菇的。
五月份的江南,松林间的蘑菇,橙红橙红的,雨后一大片一大片地耸立在枯落的针叶里。
这让他找到了很多年前,乡野里挥之不去的童年回忆。
结果,
回忆变成了故事。
而且,
这故事很聊斋。
‘哐当’
篮子砸在地上,满满地蘑菇散落一地。
林奚顾不上了,咬牙,转身,闷头爬墙。
然而入手处,宛如泥沼,温软虚浮。
本来明晃高耸的围墙……
不见了。
林奚定睛,只见来处,有白色氤氲,阻碍了视野。
两人高的围墙,不……见……了……
不见了!完了……
鬼打墙?
鬼遮眼?
还是——
“既然来了,便是客人。”
“……”
谁在说话?!
林奚毛骨悚然,放眼望去,空无一人的场景,这声音,来自何处?
“客人,请跟我来。”
“……”
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我以后,再也不吃兔子了。
不!
再也不杀生了。
林奚只觉裤脚骚动,低头,一只红眼灰兔子,后肢立起,前肢挠着自己的小腿,若是忽略充斥红色的瞳孔,看起来,满目慈悲。
“……”
二十几年的有限生命,并不能给予林奚足够的淡定,他无从知晓,接下来,还能否活过下一个天明。
然而伸头一刀,缩头也躲不过去。
那么,索性跟着去吧。
荒诞一场也是故事,不死就能成为余生谈资。
九曲回廊走一遭,灰兔子走路跳着脚,终究还有兽迹可寻。
台阶不高,门庭冷落。
野物们都在前院祈福来着,林奚左顾右盼,入眼处始终深幽。
器宇轩昂的楼阁,飞檐斜指,雕梁画栋。
跨过门槛步入。
堂前空置,两侧无桌椅。
倒是摆放着几个蒲团。
蒲团饱满,不像是常跪坐人……或者兽的模样。
檀香袅袅,林奚选了一团坐下,望着长耳耷拉的兔子,静待下文。
‘当——当——当——’
洪钟三响,庭前白气汹涌。
林奚鼓着双目,不愿放过任何景象,企图死得瞑目。
然而,肉眼凡胎,并不足够拨开云雾,求真见实。
“来者,何人。”
“禀真,坐下白起,见此人误入此间,便领他前来拜见,听候真的发落。”
真?
遍寻华夏上下5000年正野史,无从确切这是哪门子称谓?
林奚迷茫。
这兔子倒是起的好名字。
呵~
“哦?”
庭前雾气鼓荡,似乎是有双手捏做印诀,一时不语。
“这是要闹哪样?”
林奚撇着余光,内心忐忑。
身前几米开外氤氲环绕,周边低眉顺眼的诡异兔子。
他发誓,他只是无聊出门来捡蘑菇的。
这下可好。
半晌后,雾气升腾,入眼处留下一个蒲团,却人去楼空。
“真……”
灰兔白起惊声。
前爪合十,彤红的眼珠子充斥着骇然,头如捣蒜,一下又一下地磕在地板上。
“真……”
“白起,真殿之上为何咋呼……”
“白起!”
“这是——”
“华佗……真,消失了……”
“什么!!“
林奚皱眉,抬头环顾。
这又是闹的哪一出?
“是你!!”
“何方魔孽?速速将真弄——交出来!!”
殿上乱成一团,彩冠山鸡尾羽乍起,周身光芒弥漫,一道丈八虚影傲然立起。
“布!住手!!!”
白眉老松鼠排开众怪,短小的前爪妄图背在身后,然而一路努力,最终未果,只得甩甩毛发,轻咳一声,道:
“这位,先生,方才到底发生何事,真去了哪里?还请解惑。”
呃,
劳资特么要是知道发生了啥,还用的着在这里蒙圈?
莫名其妙!!
劳资是来捡蘑菇的!!!
捡蘑菇!!!
……
好吧,或许它们不明白捡蘑菇这种事情可以用作正当理由。
林奚撇撇嘴,舒展身形,静待发落。
庭内兽形林立,人生鼎沸,众兽炸了锅。
老松鼠也是茫然无措,绕着上座来回踱步,胡须悄悄抖动,眉头紧皱。
看来,这或许是个史无前例的意外。
林奚歪着头,虽然手心冒汗,但止不住还是悄悄环顾,毕竟这满场怪诞,倒是稀罕得很。
“那个,要不……我琢磨琢磨?”
“站住!!”
彩冠山鸡豆豆眼一瞪,双翅猛张,‘嗖!’地一下挡在林奚身前,剑拔弩张。
“布!不得无礼!”
老松鼠回头,低喝一声,而后盯着林奚片刻,低眉道:“望先生解惑。”
解个球惑!
林奚撇撇嘴,感觉中心点有点微疼。
但也不见犹豫,学着老松鼠似的地背负双手,施施然走上前。
庭前除去一蒲团,再没有别物,林奚皱眉,不死心地探手过去,一把掀开那灰白蒲团——
“找死!!”
身后如临大敌地彩冠山鸡陡然厉喝!
周身光芒升腾,昏暗庭中宛如白炙,丈八虚影猛然呈现在其身后,只见那虚影忽然动弹,手中似是操起一杆长戟,下一刻便要挥将过来。
林奚额前碎发猛烈荡开,一股极其恐怖的压力扑面而来。
冷汗,
细密如雨。
这一刻,老松鼠都退避三舍。
彩冠山鸡之威,恐怖如斯。
“…………*…………*…………”
忽然,庭前上空处有氤氲溢散而出,逐渐漫下。
莫名空灵的乐章奏起,循序音高。
林奚眉心有细小裂口,殷红血液渗出来。
被掀飞的灰白蒲团刹那间自主飞至,林奚脚一软,顺势坐下。
凶相毕露的彩冠山鸡瞠目,庭中众兽,各自犹疑。
老松鼠困惑良久,从角落里挣扎爬起,一步一步挪到座前。
盘膝,
双爪合十。
道:“华佗,拜见真!”
“什么——”
“华佗!你——”
“疯了不成!!!”
老松鼠低眉顺目,气沉丹田,再次道:
“座下华佗,拜见——真!”
“这……”
“座下白起,拜见真!”
“座下……”
不多时,满庭兽禽,无一不随。
林奚愕然渐歇,尴尬地悄悄叹了一口长气。
老子,只是来捡蘑菇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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