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华今天的手术,确实做的好,也确实做的顺。
首先,他术前准备做的特别充分。不像是许多病人怕花钱,怕医院乱收费,韩行长看病是不用付钱的——连垫付都不需要,他在省内看病是医院与医保局直接结算,而且,韩行长可以使用医保名录以外的进口药,可以使用医保名录以外的各项检查,再加上历年体检资料完备,小铁全程跟随核检,潘华又沉得下心研究,可以说是完全的掌握了韩行长的病情。
其次,韩行长的身体很不错。虽然韩行长是个大肚腩的亚健康中老年领导,但他的身体基础很好,以较为宽泛的要求来看,他的血液、内脏、免疫系统等指标都处于正常水平,这不仅保证了他有良好的手术耐受性,身体还非常之典型。
而医生最熟悉的,就是典型的身体。
换一名肌肉发达,肺活量10000,血红蛋白160,心跳40的运动员躺到手术台上,先不说切开以后是什么样子的,切开本身都可能要累一身汗出来,麻醉医生为了麻翻他,说不定还得临时去翻书,顺便多准备几倍的肌松备用。
比较起来,韩行长的手术就简单多了。
潘华术前设想的是什么样,切开以后就是什么样的。
除了用电刀切的时候,bbq味道浓郁了些,再没有任何的毛病。
当然,最重要,最重要,最重要的一点是,潘华的知识和经验发挥了作用。
不说别的,仅仅今年,他就在日本做了几十例大手术,回国又做了几十例,单论手部手术的数量,比得上一些小地方三甲医院骨科医生几年的手术量了。
所以,今天给韩行长做的手术,潘华更认为它是厚积薄发的成果,再包装一下,直接论文走起都没问题了。
回忆起此前看过的凌然的手术,潘华自觉,就算是某些细小处的处理还需要斟酌,就算是某些缝合操作还略有逊色,但在关键的步骤上,他刚才的手术,比凌然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
潘华慢悠悠的走出办公室,叼了一支烟,努力不将心里的傲气露出来。
“潘主任。”上田勇仁用中文喊了一声,他的情绪也很振奋的样子。
“上田博士。”潘华微笑,递出一支九五至尊。
“我不会抽烟。”
“这是胜利之烟嘛。”潘华回到国内,就少了在日本的战战兢兢,多了一丝丝的霸道。
他在庆应私塾大学医院的时候,可从不会强制要求别的医生做什么。
上田勇仁犹豫再犹豫之后,接过了烟,点燃后吸了一口气,呛的连声咳嗽。
潘华笑出了声,再道:“我们去看看凌然的手术。”
“咦,就是你们说的那名,一天做8例手术,很有天赋的急诊科新人吗?”上田勇仁有些好奇的问。
潘华点头。
上田勇仁迟疑片刻,不太愿意的道:“只是新人的话,我们两个一起去,会不会给他太大的压力了?”
上田勇仁心里想的还是免得浪费时间。毕竟,再有天赋的新人,又能怎么样呢?
8例手术固然厉害,然而,手术并不是单纯比快的。
否则,手术技能的评定就太容易了。
上田勇仁还是见过几名厉害的新人医生的,但那是在日本都赫赫有名的医院里,拼命考入的天才学生们蜕变的。
相比之下,云华医院的段位就太低了。
8例手术的故事,也很存疑。
潘华依旧表现出超出寻常的霸气,坚持道:“他也是做屈肌腱缝合的,虽然只会tang法,但是,一定程度上来说,算是我们的对手吧,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你说对吗?”
日本升学考试是有考成语的,上田勇仁想想点头,道:“那就一起去看看,他有联系过他吗……”
“看了再说吧。”潘华没那么多话说,拉着上田勇仁直奔急诊楼。
没费多少周折,两人就进入了急诊科的手术区,随意的换了洗手服和拖鞋,就一间手术室一间手术的扒着门找凌然。
嗤。
潘华在三号手术室看到一个超帅的背影,直接就踩开了门。
上田勇仁是第一次见凌然真人,站在门口想了好几秒,然后探头探脑的看向四周。
“你在干什么?”潘华脸上有点挂不住了,虽然手术门敞开几秒钟也没什么,但总是显的有些不专业。
上田勇仁意识到此点,连忙入内,并鞠躬道歉,再对潘华小声道:“我在想会不会有摄像头埋伏起来,我的意思是那种恶搞的电视,潘君应该也看过……”
“我没看过……”潘华哼了一声。
“咦,我不是说的那种电视,只是单纯的恶搞。”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好吧,但是,你们的新人医生,很醒目啊。”上田勇仁心里想的是帅,但是,不知道怎么,他有点说不出这样的词了。
潘华“哼”了一声,没有回应。
与此同时,凌然正好完成一组缝合,抬头看了看两人,再点头致意。
潘华也礼貌的点点头,互相都没有说话。
凌然继续低头做事。
他今天做的是一例切割伤的tang法缝合,患者两个手指被整齐的削开,屈肌腱、神经、血管齐齐断裂,可以说是较为严重了。
屈肌腱损伤其实总共就四种形态,切割、撕裂、挤压和挫伤。
相比之下,切割伤较为单纯一些,不像是挤压伤之类的,往往伴随骨折等问题。但越是这种单纯的手术,就越考验技法。
上田勇仁换到凌然的斜对面,好看清无影灯下的伤处。
出现在他眼前的,是娴熟的缝合技法,以及清晰的暴露面。
上田勇仁眨眨眼,就见食指的肌腱缝合了一股线,再眨眨眼,又缝合了一股线。
“嘶……”
上田勇仁不由的倒吸一口凉气,问潘华:“真的是新人?”
“看脸。”潘华的语气淡然,心中却是一片骇然。
他是屈肌腱缝合方面的专家,还清楚的记得此前看到的凌然的操作场景。
那时候,他身边还是庆应私塾大学医院骨科副教授桥本四郎……
当时,两人就已经觉得凌然的操作很不可思议了。
可是,再看凌然此时的操作,潘华心中更是有惊涛骇浪掀起。
给他印象最深的不再是凌然超牛的缝合技法了,尽管那缝合技法依旧是许多医生做一辈子都做不到的,但就潘华的认识来看,凌然对手部解剖位的认知才是最令人想不到的。
tang法缝合的过程中,缝线是绕着手背来走的,这样能避开很多的重要神经、血管和肌腱,以免造成二次损伤。
上一次,凌然的缝线都是能远则远的绕行,可以说是没有问题的操作,但无形中浪费了一些时间,略略的降低了肌腱缝合的强度。
当然,绕行也是再正常不过的操作了,潘华也是绕行的。
手背的神经血管丰富,绕行的安全收益是很高的,潘华也没把握靠近了穿线。
而这一次,凌然却是一副贴地飞行的模样。
他的走针方式大胆不说,每次操作前的触诊,更令潘华产生一种错觉:他是有的放矢,准确走针的。
如果不是亲眼看到,潘华简直觉得可笑。
就他近300例tang法的经验,都不敢这么走针……
潘华的眉头突然皱了一下,偷摸的拿出手机,发了个短信出去:帮我查下凌然的手术例数。
不一会,潘华的手机振动。
他点开来看了一眼,只觉得上面的阿拉伯数字异常晃眼:482例。
“肌腱先缝到这里,接下来进行尺神经的神经束膜吻合。擦汗。”凌然直起脖子来,稍微活动了两下。
小护士捻熟的踮起脚,用洁白的纱布,帮凌然沾干净了额头晶莹的汗珠,脸上带着发自内心的笑容。
上田勇仁望着这一幕,脑海中不自觉的飘过无数的校园漫画,不由的耸动脊背,仿佛浑身的神经都要错乱了似的。
刚从日本进修归来的潘华对上田勇仁倍感怜悯。在教育竞争更激烈的日本,能考入医学院,尤其是著名医学院的日本学生,学生时代的枯燥可想而知。上田勇仁的长相比桥本四郎要过关一些,但或许这样,刺激性更强吧。
潘华在心里深深的叹了口气,只觉得世界是如此的不公:一个天天熬夜做手术的医生,皮肤还能这么好?你丫吃激素不胖是吧。
“好的,神经束膜吻合完成,我们继续中指的屈肌腱缝合……”
潘华又是悚然一惊:喵?喵喵?喵喵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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