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然沐浴更衣,换了全身的织物,才从手术室里出来。
对他来说,这是对高难度手术的基本尊重。
杜院士却是在外面等的有些着急了,见到凌然,不由问:“莫非是出了意外?”
“没有。”凌然回答的依旧肯定。
祝同益听的翻眼皮,当医生的回答问题回答的这么肯定,真的是太年轻了。他也不教凌然了,就问:“左慈典跑哪里去了?”
“跟着张安民,去给病人家属谈话了。”凌然自己不太喜欢跟病人家属交流,但这个步骤是必不可少的。张安民比较熟悉情况,给外行的家属解释问题,已经足够了。
“我打个电话给左慈典。”祝同益说着就拿出了手机,他不能一直看着凌然跟人谈话啊——但小左可以!
嘟嘟……
祝同益的手机刚通,就听杜院士已经跟凌然聊起了天:
“凌医生,你说我做了手术,还能再活十年,真的吗?”
“10年内应当不会被相同的癌症杀死,有很高的概率。”凌然有大师级的肝切除术,有虚拟人,还有完美级的淋巴清扫术,在提高生存率方面,确实可以做到极高的概率。虽然说,具体到单个病人的生存时间,还要看其癌症的分型,但凌然的技术,已经可以说是目前肝肿瘤外科的顶峰状态了。
杜院士盯着凌然:“不开玩笑?”
凌然摇头。
“呵呵呵……”杜院士忽然自嘲的笑了出来:“我其实也不在乎五年十年的,能活10年当然好,但我最想的,还是能多活两年,让我把手里的项目给做完了,推进成功了,这就最好了。”
凌然没吭声。
“凌医生哪天假期,可以去看看我的收藏。我这些年,可是收藏了不少矿石。”杜院士说着眨眨眼,笑道:“有些矿石,放在外面,可是光彩夺目的很呢。”
凌然淡定的道:“我没假期。”
“没假期……”杜院士愣了愣,再看旁边刚打完电话的祝院士,啧啧两声,道:“没想到你老祝人模狗样的,竟是个剥削犯。”
“不关我事,凌然和你一样,工作狂而已,让他放假,才是困难的事。再说了,凌然的工作关系是在云医的。”说到最后,祝院士就不爽的不愿意谈了。
杜院士哈哈的笑了出来:“凌医生,那不如去我那里,权当休息一天好了,一天到晚的做手术,可不光是精力不足,还容易长胖呢。您要是长胖了,那就太可惜了。”
他这么一说,祝同益却是来了兴趣,以骨科医生的眼光,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半天凌然,半天才叹口气:“罢了,怎么样都帅的不行。”
杜院士气的咳咳两声,对祝同益道:“老祝,你别帮倒忙,我想做手术之前,让凌医生看看我的收藏,多聊两句地质学,不过分吧。”
“你个老杜……”祝同益不知道该说什么。凌然有多忙,他是知道的,公平的讲,凌然每天起步就是三台手术,多的时候八台九台的做,总不能每台手术都满足一次患者愿望,那不是医生是神灯了。
然而,祝同益是不能直接拒绝杜院士的,只能看向凌然,让他自己决定。
杜院士却不等凌然说话,先嘟囔道:“怎么说,我也是个院士嘛。想当年,在边疆探矿,我一年零八个月没回家,老婆一个人带两个孩子,全靠街坊邻居帮忙,孩子家家的胡闹,被隔壁家孩子打的鼻青脸肿,我还得给人家赔礼道歉,不能因为小孩子的事,没了人家帮忙一年多的功劳……”
祝同益叹口气。
杜院士却是绷不住了,眼望着前方,声音低沉的像是自言自语:
“找铀矿我也是去了的。大家都是吃满了辐射就换班的,有换不过来的时候,我也是发扬了风格的……”
“大雪山,我去了,戈壁滩,我也去了,到了要去格尔木搞普查的时候,我也没有往后缩……”
“那次矿难,我们队死了两个人,那都是多少年的好兄弟了……”
祝院士听不下去了,心里被抓着似的,低声道:“老杜,过去的事了……”
“过去,我是有功劳的!”杜院士咬紧牙关,道:“我不想……不想不明不白的死在手术台上,我知道,我知道凌医生的技术好,凌医生的时间金贵,但我今天就想有个特权,有一天的特权都不行吗?”
“行。”凌然的声音平静,不高不低。
“行……行!”杜院士愣了愣,脸上露出发泄后的红润,他轻轻的咳嗽了两声,又咽了口唾沫,舒缓了一下因为发泄情绪而肌肉紧张的喉咙,才露出些微的笑容来,道:“我就知道,新时代的年轻人,不像是你们这些老家伙似的不近人情。”
祝院士哭笑不得的看看杜院士,倒没有笑话的意思,更多的是内心的感慨居多。
生病是一件很私人的事,或许是人类最私人的体验之一了,即使人前显赫,到了生病的时候,到了生命迈向终结的时候,依旧很难淡然处之。
文治武功若秦始皇,依然要寻长生不老丹,岁月静好若张爱玲,缠绵病榻就难言潇洒。
“去哪里?”凌然的问话,打断了祝院士的思绪。
“现在就走?”杜院士本人竟是觉得有些突然。
“等一个小时,刚才的病人苏醒以后,若没问题的话,就可以走了。”
“好好好,我打个电话安排。”杜院士开心起来,像是真的沾到了什么便宜似的。
左慈典这时快步而来,身后跟着田柒。
说是跟着,实际更像是左慈典在前面引路,仿佛客栈伙计似的。
左慈典是甘之如饴,以前在镇卫生院的时候,来个坐奥迪的都要小心伺候着,现在得要坐直升飞机的才需如此,自家的待遇不知道升格了多少线,他是很知足的。
田柒穿着白色的裙子,越过两名院士,到了凌然跟前,跟凌然打了声招呼。
凌然点了点头,面容略微严肃。
田柒轻低头,微微的晃动自己的裙子,看着裙摆撞到凌然的裤腿,她脸上的笑容略略有些红,像是白色月季染了一抹霞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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