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东方破晓。
她在万花林中整整走了一夜,直到眼泪终于流尽,再也流不出泪来。
再抬头,已是竹篱小院,鸟鸣啾啾,叫个不停,已经仿佛还是旧模样。
见小竹屋的门忽然打开,她旋即上前,唤“三姐”
小荷花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门刚打开,便准备反手掩上
白饵急忙上前拦住,沙哑着嗓子唤着,“三姐”
接着,其他几个孩子也出现了,她连忙叫唤着,可却无一人唤她,一个个满脸皆是嫉恶如仇之色。
“都是因为你,五哥才会死的是你害死了五哥”
小荷花恨恨地喊着,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我”看着孩子们相同神情的脸,她的内心顿时胆颤不止,缓缓垂下眼眸,“对不起”
“你走你快走我讨厌你我讨厌你”大耳朵哭着喊着。
当门被轰然阖上的那一刻,她的心死一般寂静。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拖着沉重的身体,踩着那条再也回不了头的羊肠小道,离那个曾经充满欢笑的小竹屋,越来,越远。
可是她没有离开,她躲在那里一直远远地看着它,而那些在这个小房子里发生的故事,再一次,在她的眼中,一幕幕上演。
那时的李相逢,笑得还是那么得灿烂。
“姐,偷偷告诉你啊,在小竹屋的后面,沿着一条溪流一直走,穿过一片大林子,就能看见传说中的仙境”
“瞎说,这世上怎么可能会有仙境。”
“有真的有啊,你别不信啊我和孩子们经常去那个仙境。”
“那你在仙境里看到了神仙吗”
“呃这个倒是没有。”
“那就说明没有仙境”
“才不是呢,现在当然看不到神仙呀,要等我们死了以后才能看到。”
“什么意思呀”
“呃这其实是我和孩子们之间的秘密,别人都不知道的,看在你这么想知道的份上,那我就告诉你吧穿过那片大林子之后,你会看见一条很长很长的大河,在那里我和孩子们一起做了好多个竹排,等我们死了,我们就躺在竹排上,顺流而下,到抵达了仙境的尽头,就能看见神仙啦等看到了神仙,我们也会成为神仙,在那里,我们有花不完的钱,有吃不完的食物,还有看不完的风景,最重要的是,在那里,我们可以见到我们死去的亲人还有朋友”
一如李相逢生前说的那样,孩子们去到了小竹屋后面,顺着溪流,穿过一片大林子,将他送上了竹排,他们还采了许多野花,摆在他的身边,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笑容,和他道了别,因为他们相信,总有一天,他们还会在另一个地方重聚,时光不紧不慢地走着,每个人终将迎来那一天。
她站在远处开满鲜花的青坡上,取出了那支放在身上的羌笛,唇瓣轻启间,有太多太多的遗憾再也说不出口。
李相逢,答应要为你再演奏一次古相思曲的,但愿现在还不算太晚,只是,你听见了吗
如果我们的距离太遥远,那就让笛声与花瓣一路同行,飘去远方。
我们还会再见面的吧李相逢。
锦龙客栈。
“白姑娘回来啦怎么只有你一个人,你那位朋友呢”
“白姑娘,你怎么了”
“白姑娘”
白饵当即折返,蓦然看向阿祥,问“他来过”
阿祥愣了愣,胆颤地说“你们昨晚不是一起出去玩,了,吗”
“我问你,他是不是来过”她急忙道。
看到她这副神情,其他人都不敢说话,阿祥咽了口气,忽然觉得有些恐怖,“昨昨天傍晚,他来客栈找你,说要给你一个惊喜,那时你应该在歌楼,我说你不一定会回来,他坚持要去你房间等你,所所以就”
简嘉兰追上了楼,房门前,紧着她的双手,迫不及待地问“白姑娘,你怎么一晚上都没回来,昨天晚上,在西万花林,你,见到韩世卿了吗我昨晚在贾府根本没有找到他”
看着她毫无神色的面容,在她心中,不禁有了一丝害怕,想要再开口问她,她却蓦然看向自己,沙哑着嗓子说,“别再找韩世卿了再也不要提这个人”
她心中登时一惊,她的手渐渐从自己手中松开,房门轰然阖上的那一刻,她的心好像彻底消失了
白饵进到房门的那一刻,两只眼睛在四周扫了又扫,嘴里念着,“将离”
显然,他早已不在房中。
失魂落魄地坐到榻前,脑子里乱糟糟的,顿时,她的眼中闪过一丝白光,目光缓缓拉向桌前
她当即起身冲了过去,在那一堆信纸里胡乱一翻,很快便找到了自己几天前随手写的手札。
攥着那几页手札,她整个人瞬间被雷劈了似地
是他一定是他
万花林中的一幕幕立刻在她脑海里浮现
脑袋一阵跳痛,一副拳头紧紧攥着,直至青筋浮现,一声绝望的嘶吼声中,那几页信纸从中裂开一条缝,随后被她撕得粉碎,哭着喊着质问“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这么做”
漫天的碎片轰然落下,她坐在桌前,扯来一张信纸,手起狼毫的那一刻,写不尽心中的恨意
你凭什么未经我的应许,便轻易去找他
李相逢只不过是手无寸铁的花郎
你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那些孩子是他生命里最重要的人你却拿他们威胁他逼他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
现在他死了你满意了
我一直以为你和其他的杀手不同,也一直以为你会是个有血有肉知情重义的杀手可是我发现,你现在和其他的杀手一样
杀人不眨眼杀人不见血
我恨你们神将司的杀手
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当信鸽飞出去的那一刻,她心中似乎被狠狠砸进了一片冰湖,浸透着各种冷意
许久,楼下,阿祥上来唤,“白姑娘,燕大人来了”
门前。
燕北楼不禁问“白姑娘,你,还好吧”
“有事吗”白饵道,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关于昨夜神将司的杀手刺杀一事,我审问过了,这个杀手什么也不肯说。还望白姑娘能够配合我调查此案”燕北楼道。
像是心口被针刺了似地,她登时激动道“人已经死了你还要我怎样杀人偿命,那你便秉公执法杀了他找我调查有什么用”
见状,已经得知此事的阿祥赶忙两边安抚,“白姑娘你冷静一些,对的,燕大人不是故意找你事端的。那个燕大人,那个人对白姑娘来说很重要,情绪上有些失控,这件事可能还需要缓缓,您多担待”
这会儿,附近的房客听到动静,一个个推门而出,想要知道发生了什么,阿祥想了想,“那个,白姑娘和燕大人不如到包房里”
“不必了”白饵冷声道。“就请燕大人秉公执法吧”
见她欲掩门,燕北楼旋即道“白姑娘杀人的确该偿命,但这案子还是得审过,才能让凶手偿命”
无意再听下去,白饵执意要掩门,但他一柄横刀当即横在中间,他从怀中掏出一枚金镖,笑问“这枚金镖白姑娘不会不熟悉吧”
她目光一抬,心中顿时一惊。
“相同的金镖我在案发现场总共发现了四枚,其中有一枚打伤了杀手的胸口,显然这几枚金镖不可能是杀手自己使出的。”燕北楼看着她说。
“所以呢”白饵问。
燕北楼道“想请问一下白姑娘,这几枚出自神将司的金镖,你又是从何得来”
“你怀疑是我使用的金镖”白饵道“燕大人既说了,这这几枚金镖乃是出自神将司,我乃是一歌女,与那神将司有何关系,这金镖的来由与我无关更何况,我若有神将司那样的功夫,我岂能眼睁睁看着看着他枉死”
见她愈加激动,燕北楼暂且收了刀,道“所以,这金镖与白姑娘无关”
阿祥赶忙道“那自然是无关的,燕大人,白姑娘自幼便为歌女,从小只会抚琴拨弦,哪能使那厉害家伙。”
燕北楼继续道“敢问白姑娘,昨日案发现场还有别人”
“当时我只顾着逃命,并不知道其他”
“既然白姑娘说,这金镖与你无关,那当时必然有另外的人相助,而这个人使用的乃是神将司的金镖,我想问白姑娘一句,白姑娘在神将司,莫非还有朋友”燕北楼狐疑道。
“我从未听过什么神将司”
燕北楼又道“那敢问白姑娘昨夜为何会出现在万花林中”
“抱歉我累了”白饵无意再说下去,“与其在这伤害一位苦主,燕大人倒不如去审一审那位杀人犯”
“白姑娘”燕大人皱着眉头,不禁抬声道“昨夜你惨遭追杀一案,与贾府二小姐贾玉环于新婚之夜坠落一案,有着千丝万缕联系,我希望,白姑娘最好主动把事情经过告诉我,切莫让为你而死的那位朋友,枉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