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玄月,银白如霜,于两扇逼仄的宫墙之间,进退维谷。
银白色的光,铺开一条冗长的甬道。
一小奴才,健步如飞,忽从弯道逃窜而出
本以为,已是是穷途末路,直到望见眼前这条通向聚龙城门的小道,那两只灯大的瞳孔,顿时闪过一缕星芒
他拳头猛地一紧,毅然向前奔去
百米冲刺的一刻,他深谙,不光是他的命运悬在刀尖上,整个秦淮的安危亦然
“站住站出”
只是,离那终点尚远,身后追杀之声接踵而至
他猛地回头,看向忽然杀出弯道的廑王府兵不,远不于此。
余光一晃,弯道旁立起的旧宫阙上,早已布满了黑影
这般不起眼的地方尚且如此,那些皇家重地呢
他的心几乎要跳出嗓子眼
最后憋住眼泪,开始发疯似地跑
“咻”
那小小的身子,猛地抽搐了一下
他知道自己身后已经中箭,却丝毫不敢停下来。
停下来,就得死
可他发现,整个身子越来越沉重,脚下的步子越来越慢,越来越乱,逐渐偏离了笔直的轨道
轰地一下,全身的力气突然按兵不动。
再睁眼,高高的宫墙遮住了天
泪水,像倒悬的雨点,飞旋而下。
“小云子,你怎么了你流了好多的血”
斜靠在一隅,他吃力地睁开眼,是她“小木子”
“我看见,叶公公,还有查嬷嬷他们,全在逃,小安子她们也不见了,”
小木子跪在地上,啜泣的声音满是颤抖,那些血带给她的恐惧,彻底是她慌乱。
“到底怎么了嘛,我们不是约好了在锁云台过重阳的吗,怎么怎么一夜之间全乱了”
“小木子,”小云子抓了抓小木子的衣袖,“小木子不哭,”
“你不要说了,什么也不要说了,”小木子飞快地抹了眼泪,忽然满是倔强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小云子你等我,我不会让你有事的,你在这等我”
“小”一阵疼痛,猛地在他身后撕开。
小木子心中轰地一响,猛地回过头,“小云子”
他唇瓣颤颤,仿佛在说什么,小木子旋即扑跪过去,心中比刀割还疼,“小云子,你说什么,我听不见”
“小木子廑王廑王叛乱,快快去聚龙城门,通知宇文军”
聚龙城,东门,震雷门。
五具无头尸,白布遮掩,依次摆于城墙下。
半个时辰前,此处接连发生五桩血案,作案的凶手皆出自一人,且是绝顶的江湖高手。
眼下,震雷门主街道已被全面封锁,各大店铺提前关门,路上一片漆黑,行人断绝。
宇文兖,一品督统,方处理完案子,正要打马返回主城门,此时,远处一士兵来报。
“启禀将军,查清楚了烟花燃放地起于重巘门尚不知是何人燃放”
宇文兖跨立马上,眉头紧锁,朝向宫内重巘门方向的眼神因重重宫阙阻隔而显得分外羸弱,又该是一个多事之秋
手中缰绳一紧,他当即调转马头,“这宫中烟花来得蹊跷,派两个人去城外通知二将军,其他人随我入宫一探究竟”
“是”
不料,此处刚刚下令完,在宇文兖身后的那座城墙上,一个士兵被一剑封喉之后,忽然从夜幕下栽了下去,砸进了护城河的鸿沟里,十米多高的城墙
激荡而起的水花,像敲响的大鼓,令人惊骇
随之从城楼上飞下的,是廑王府的十夫长侯雉
此人不是被关押在亡奴囹圄么
这一刻,戒备全开。
宇文兖当即喝令“拿下”
“一品督统你好不威风啊”侯雉抱剑而立,朝那立马之人昂了昂首,蔑笑“想宇文厚德那个老不死在世时,你这个庶子可不像现在这般,威风凛凛”
“放肆”
宇文兖当即色变,手腕猛地一立。
送到侯雉面前的,是一柄大刀。
侯雉不动一下,只是微微垂眸,瞥了瞥那刀一眼,继而说
“督统大人莫非恼羞成怒了可是因为鄙人提了不该提的人,乱了督统大人的心神”
宇文兖瞳孔暗变,忽而将那面孔盯死,“找死”
既按耐不住了,侯雉不免与他过了几招,但始终没有拔剑,宇文兖彻底恼羞成怒,从马上飞身而下,与此同时,城墙上的弓弩已经拉开。
侯雉在宇文兖怒气最盛的时候,突然按兵不动,“听闻宇文府近日在传,宇文厚德生前留下了一封手谕,督统大人为了找到这封手谕费了不少心思吧”
当那手谕忽然出现在侯雉手中,宇文兖目眦几乎要震碎
侯雉瞧了眼掌中高举的手谕,不禁笑道“倘若这封手谕忽然爆出,你二弟宇文雍,宇文家嫡子,本该继承宇文家爵位,却被你这个宇文家庶子李代桃僵,定会引来满城轰动吧等到宇文厚德真正的死因浮出水面,你这袭爵还不到一个月便要以失败收场。”
宇文兖几乎不敢相信,“这手谕怎么会在你手里”
“若不在我手里,恐怕早已被有心之人偷去揭发于你了”侯雉呵呵道,“是廑王府帮了你”
宇文兖瞳孔一缩,“廑王府是廑王”
“你终于明白了”侯雉当即推开面前的大刀,直接开门见山道“实话告诉你,那烟花,便是摔杯之号廑王府三千府兵此刻正从城外崛起廑王有心助你谋宏图成大业今夜,便是你归顺廑王、报恩于廑王的时候”
“乱臣贼子”宇文兖登时眸光翻作血色,满脸皆是嫉恶如仇之色。
侯雉怒意横生“进你还是宇文府的一品督统,退你一无所有”
“噁”宇文兖一狮吼,那大刀平地再起,猛地抵在了侯雉右肩“我先杀了你这枭雄再诛了廑王”
这般态度彻底惹怒了侯雉,他暂以怀抱着的剑柄死抗,转头怒斥“带上来”
宇文兖愕地一抬头,“二夫人”
这一刻,淳氏早已成了侯雉手中的人质。
淳氏一见宇文兖,早已是涕泪连连,支吾着不能发声,“兖儿”
侯雉没让这段苦情戏上演太久,逼迫道“宇文兖,你母亲昔日在宇文府步步为营才让你坐上今天这个位置今日,你要看着她亲眼死在你面前么”
宇文兖一双血瞳早已被泪水染得模糊,但依稀可见那个人摇头连连、满脸皆是悔不该当初之色
他比谁都恨
侯雉怕淳氏坏事,当即道“看来有人要作那废子了动手”
“且慢”
聚龙城,主城门,兵临城下。
“聚龙城告危速开城门”
宇文家嫡子宇文雍,一身戎装,策马城下。
守城的副将望了一眼宇文雍身后黑压压一片,神色凝重,上前回禀“回二将军没有督统大人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擅闯皇城”
宇文雍知道对方的顾忌,但这城不得不入“事急从权本将必须入城督统大人何在”
说时迟,那时快。
宇文兖此时正从朱雀大道右翼策马而来。
宇文雍当即策马上前,紧着神色道“大哥宫女传信,廑王大破囹圄,意图发起宫变眼下皇城告危当即刻入城剿”
“一个宫女的话也能当真”宇文兖的声音异常平静,神情冷肃,道“二弟未得任何命令,便擅自领军入城,此乃大忌”
宇文雍心中愣了一下,“难道大哥不曾注意到那烟花不觉此事蹊跷”
“宇文雍”宇文兖莫名瞪向他,“别忘了自己的身份亦别忘了自己的职责所在聚龙城的事,轮不到你代庖”
宇文雍眉心交得紧紧的,眼中满是失望之色,这样的话真没想到会从他口中说出来
最后,他只冷着脸色问了一句“大哥,我且问你,这兵,你发是不发”
“亡奴囹圄生变,自有囹圄廷尉王漭主阵六宫生变,还有黄金甲守卫重巘门,还守着宇文军宫中有变,何时需要一个宫女传信”宇文兖眼睛始终不抬一下。
宇文雍手中缰绳扯得紧紧的,“只怕廑王早已封锁了各宫消息”
“够了”宇文兖眼中恼怒的光一闪,盯死了宇文雍。
“宇文兖”只怕那个人早已走火入魔,宇文雍火冒金星,怒斥道“父亲尸骨未寒,你这么快便要忘本了么”
宇文兖手中的兵戈握得早已咯咯作响,眼睛一闭一睁,强压住心中腾烧的怒火,咬牙切齿道“二将军擅自领兵城下,居心叵测来啊拿下”
“宇文兖你”宇文雍目眦近裂。
这一刻,聚龙城上,无数弓弩已纷纷架起,宇文雍身后众军见状,顿时不敢违抗。
宇文雍遭到捆绑,被迫押走。
“传我命令封锁聚龙城”
宇文兖令初下,整座聚龙城池外缘,固若金汤。
与此同时,西门、东门、北门,星火早已被掐灭,由廑王府千夫长拔拓,率领的三千廑王府兵,犹如三条暗流,正肆无忌惮地涌入聚龙城。
此时的聚龙城内核,已是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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