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摔成这样?”大叔一面包扎着,一面诧异地问道:“你老公呢?上次那个高高大大的?”提到这个,他想起自己上次一直将人家误会成给唐笑推轮椅的护工,忍不住腾出一只手挠了挠头说:“上回的事不好意思啊,我喝多了就爱乱说话……唐小姐你别往心里去啊。”
看着眼前一脸淳朴的大叔,唐笑心情好了很多,脸上也露出了笑意:“没事啦,大叔。上次本来也没什么啊。”
“嘿嘿……你不介意就好。”大叔笑了笑,显然放松了下来,又四处张望了下,像是在找什么人一样。
“你那个大高个儿老公呢?怎么没看见他人呢,瞧瞧你都伤成什么样了,他要是看见了,保准心疼死啊……”
唐笑也不好直接说自己老公因为要抱着一个装晕的心机女去看医生所以丢下自己走掉了——这事儿她要怎么说得出口呢?
只好低头干巴巴地笑了笑说:“他有事儿,先走了……”
“先走了?”大叔立马就皱起了两道粗粗的眉毛,一脸不高兴地说:“怎么能这样?再有什么事,也不能丢下自己老婆不管啊。他人呢?我去喊他过来。”
“不用了,大叔,我没事,他爱忙就忙他的去吧,我才不用他管……”唐笑心里头也觉得有气,不自觉地就带着点抱怨。
“不用我管?”这时,头顶上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成烈去而复返,刚走到唐笑面前,就听到了她这句话。
唐笑抬起头,看成烈的眼神,就知道他误会了。
刚想解释,可是又一想,她做错了什么?她又有什么好解释的呢?
本来丢下受伤的她的人就是他,要说错,也不是她的错。
她凭什么要做先去解释的那个人?
这么一想,唐笑干脆抿着嘴不说话了。
那位大叔先是扶正了轮椅,接着又半扶半抱地把唐笑搀上了轮椅坐好,一转身看见冷着脸的成烈,他没好气地说:“自己老婆都不知道照顾,也算是男人?”
成烈很少被人这么当面指责,登时俊眉微皱,神色不悦,但想到这个大叔再怎么不是,也帮了唐笑一把,到底还是忍住了,声音淡淡地说道:“跟你无关。”
“跟我无关?”大叔指了指自己,眼睛瞪得跟铜铃大,一副炸毛的表情:“年轻人,你这话就没意思了,什么叫跟我无关?我说,要不是我,你老婆还孤零零地坐在大太阳底下站不起来呢!你还算是个男人么你?把你老婆扔在这儿不管,也不怕你老婆出什么事?万一来的是个坏人,把你老婆带走了,你怎么办?到时候你就哭去吧你!”
成烈刚才原本只是想把那个小护工抱到车上让司机先把她送去诊治,谁知道到了车上这小护工也不知道是害怕还是怎么回事,闭着眼睛死死抓着他的袖子不放,成烈叫她她又不醒,也不好强行把她扔车上,费了好大的劲才把这个黏上自己的小护工弄下来,谁知道小护工又睁开眼,眼巴巴地说自己害怕,说自己难受,想让他陪她一起走。
这就过分了——他原本肯亲自抱着她上车,也是因为心里觉得她受伤是唐笑的错,为了替唐笑弥补过错,才对她格外耐心一点。
这个世界上,能被成烈抱着的女人并不多,能让成烈有耐心的女人更不多。
那小护工尝到了甜头,却以为自己那小聪明发挥了作用,不知道收敛更不知道知足,蹬鼻子上脸地还想让成烈来个送佛送到西,却不知道,成烈对她的耐心也已经耗尽了。
他挂念着唐笑,只想早点回去找唐笑,叫别人去又不放心,被这么小护工耽误了两分钟,早就没什么好脸色了。
当下对她冷着脸呵斥了一声,那小护工是个欺软怕硬的,当下呆若木鸡,连个屁都不敢放了。
成烈解决完小护工之后,匆匆忙忙回来找唐笑,满脑子都是唐笑一个人如何可怜如何无助,心里头把自己谴责了无数遍后悔刚刚不该扔下唐笑,甚至打算跟唐笑道歉,谁知道,人家不仅不可怜,还有人关怀着,还有那个精神来生他的气呢!
唐笑那句“我才不用他管”,算是扎了他的心了。
他白白担心半天,后悔半天,自责半天,到头来,人家根本就不用他管!
这也就算了,紧接着,他又无缘无故地被一个渔夫给教训了一顿,就仿佛他是天底下最不负责任的渣男一样。
成烈这辈子还没被人这么教训过。
敢站在他面前说三道四的人,满世界数起来,大概也不会超过三个人。
成烈并不把一个眼神不好还总是一身酒气满嘴抱怨的渔夫放在眼里,但也懒得跟他计较。
以他的身份,也犯不着跟一个渔夫一般见识。
于是他一言不发地等那渔夫说完了,推着唐笑的轮椅就打算走。
这时候那渔夫又冲他喊了一句:“年轻人,珍惜眼前人!不要等到失去才知道后悔!”
成烈利剑一般的两道浓眉登时皱得更紧了。
珍惜眼前人——这还需要他来教育他么?
成烈并不是不知道惜福的人。
只是,这眼前人也得值得他珍惜吧?
他自认为对她已经够好了,能忍的也都忍了,是人家自己不要他了,这还要他怎么珍惜?
难道非得他跪下来求她别离开他才行么?
笑话!
他成烈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女人做到那种份上?
成烈没有理会那个聒噪的渔夫,推着轮椅径直走掉了。
唐笑觉得过意不去,竭力扭头冲那位大叔挥手告别。
那位渔夫大叔看成烈态度不善,叹了口气对唐笑说:“唐小姐,你保重哇!”
唐笑点点头说:“大叔,你也保重。”
没了外人,唐笑和成烈之间只剩下沉默。
对成烈,唐笑要说不怨那是不可能的,可是怨得多了,反倒什么都不想说了。
以前总觉得一切都没什么,一切都能忍受。
累积到一起,却发现有那么多的无法忍受。
纵然她有心退让,成烈也未必愿意各退一步。
难道这一次,他们真的走到了头?
唐笑觉得一切都很突然,但是,一切又好像是冥冥之中命中注定。
一直到登上飞往承北的直升机,唐笑和成烈两人都互相没有说一句话。
这在以前简直是从未有过的情形,以前再怎么样,两人也不可能长时间不说话。
甚至,只要面对着彼此,他们两个人仿佛有着说不完的话。
看到一朵形状独特的云,她会想和他分享,天气不错,她也想和他说,晚上吃点什么,她想和他商量,明天做什么,她也想和他讨论——
他们以前,总有那么多那么多人的话说。
现在,即便她想说,他也不会想听。
原来,互相没有爱的两个人,连言语都是多余。
唐笑觉得心里很难受,时间也过得分外的缓慢。
眼前又浮现起不久前一起来n岛时的情形。
那时候的他们,是多么的快乐。
谁能想到,来一趟n岛,会发生这么多的事情呢?
要是他们没有来过n岛,是不是什么事都不会发生,陆子和晓茹好端端的,她和成烈也好端端的?
她禁不住再一次在心里这样想。
可是,她知道,没有假如。
一切已经发生的,都是命中注定。
假如时间重来一次,该发生的,还是会发生。
陆子和晓茹之间的矛盾,她和成烈之间的矛盾,这些都是一直存在的。
只不过,n岛发生的事,促进了这些矛盾的爆发而已。
即便不是现在,该来的也一定会来。
这么想了想,唐笑又释然了许多。
这次来n岛,也并不是完全没有好事发生,至少,裴远晟已经答应做换心手术了,不是吗?
唐笑合着眼靠在椅背上,心想,也许不好的一切终将过去,不久后,一切的一切,都会重新好起来……
怀着这样的希冀,她缓缓地坠入了梦乡……
唐笑很容易便睡着了,坐在她身旁的成烈却没她这样好的运气,能够在睡梦中度过飞机上的时光。
先是胃痛,继而是头痛,身体上这两重痛楚折磨着他,心理上,唐笑与他之间的争执和矛盾,还有陆子的离世,都让他感到痛苦和压力。
在殡仪馆看着陆晨晞的遗体时,唐笑可以肆意地大哭,流眼泪,发泄自己的情绪,可是他呢?
他身为男人,即便再难受,也无法在人前纵容自己落泪。
可躺在那里的,毕竟是他亲如手足的兄弟。
他怎么可能不难受呢?
在那个时候,他也想有人来安慰他,有人对他说一句,别难过了,一切都会好起来。
可是,没有那样的人。
对于男人来说,大部分时候,所有的痛苦和压力都要自己一个人扛。
甚至,不仅要扛起所有的痛苦,还要腾出精力去安慰和照顾身边的人。
所以,当唐笑提出让季晓茹来送陆晨晞最后一程的时候,成烈毫不犹豫地讽刺了唐笑。
一方面,他必须来借此转移唐笑的注意力,让她不要完全沉浸在伤痛的情绪之中,一方面,他也想让自己转移注意力。
但对他来说,能够转移的也相当有限,毕竟,接下来的后续事项,全部都需要他来独力完成。
侧头看着唐笑熟睡的面容,他无声地叹了口气,伸手摁住隐隐作痛的胃部,阖眼靠在椅背上,试图让自己也能够像她一样睡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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