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这么做?”
他眉头紧拧,明明是在丰盛明亮的阳光下,他却感到浑身如坠冰窟。
也许,是因为手心里攥着的那只小手太过于冰冷了吧。
他只是握着它,就感觉遍体生寒。
可他却像着了迷发了疯一样,不忍也不愿放开她。
她垂下眼睛,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只轻轻地说:“子豪,你会永远站在我这边吧?”
“……!”
慕子豪瞪大了眼睛。
这句话,无疑是等于承认那些事都是她做的了。
尽管已经知道真相,但她亲自承认,他仍然感到震惊。
“子豪?你快告诉我呀。”
她摇了摇他的手,像是恋爱中的小女人正对着自己的男友撒娇。
可他要怎么向她承诺?
她太疯狂了。
“你知不知道,你做的那些事情是犯法的?”
他忍不住轻斥道。
易晓晓瑟缩了一下,十分委屈地收了收下巴,露出可怜的眼神:“子豪,你为什么凶人家呀。”
“……”
慕子豪竟真的在她的眼神下,没办法理直气壮了。
他甚至怀疑,是自己真的太凶了,吓到他了。
他已经全无理智,即便她做再多坏事,他仍然相信她是个需要他保护的可怜弱女子。
见他动摇,她心里满意的笑了,表面上依然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子豪,除了你,我在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可以依靠的人啦。”
她柔柔地说道。
对于这句话他是毫无抵抗力的。
因为他没办法抗拒做她的“唯一”。
在被严叔相中来到裴家担任管家之前,他一直是一个没什么存在感的人。
是金晓仪头一次让他感觉自己像个被女人需要的男人。
他永远都没有办法拒绝她。
不论她的脸变成什么样子,不论她的心坏到什么地步,他都要硬着头皮做她的英雄,在她需要的时候挺身而出,义无反顾,万死不辞。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她小心翼翼地抬眼朝他展露微笑。
这笑容一下就甜到了他的心里。
他像个这辈子没吃过糖的人一样,别人稍微给他一点点甜头,他就晕头转向了。
“你真傻。”
他又是宠溺、又是疼惜地对她说,就仿佛她真的只是一个呆头呆脑瘦瘦小小的小女孩。
易晓晓轻轻抿了抿嘴,细声细气地说:“你才傻呢。”
“嗤……”
慕子豪不禁笑了。
他以为易晓晓是不好意思才说了这句话,殊不知,易晓晓是发自内心地觉得他傻。
他眼里她是个小女孩,小女孩当然是有资格傻的,小女孩的傻,是需要保护和照顾的。
她眼里他与旁人并无两样,是个货真价实的成年人,成年人的傻,即是蠢了,她只在心里嘲笑他。
两人手拉手,从阳光底下,一直走到了易晓晓的卧室。
这种事对于易晓晓来说,不过是一种妥协,一种手段。
她没什么不能接受的。
但对慕子豪来说,是至高无上的奖赏,是人世间最最欢愉之事。
两人做完之后便沉沉睡去,慕子豪一直抱着易晓晓,他想她需要这样的宠爱。
而易晓晓只觉得厌烦——
交易结束了,她并不想继续与他有任何肢体接触。
然而不得不装作顺从和享受。
再醒来时,夕阳西下,最后一点余晖透过窗帘洒落在两人身上。
“子豪,帮我……帮我得到他。”
她靠在他怀里恳求道。
“……”
闻言,他的满腔柔情一瞬间冷掉了。
沉默半晌,在她期待的目光中,他淡淡道:“晓仪,以前你做过什么,我会假装不知道,但以后,请你不要再做害人害己的事情了。”
易晓晓侧头望向窗外,眉目间悄然浮现一抹戾气。
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
不论是远处的山峦,还是近处的合欢树,皆被黑暗所笼罩。
空气难以言喻的静,易晓晓默不作声地下床,捡起地上的衣服穿好,然后回头冲慕子豪轻轻一笑。
“好啊。”
慕子豪也笑了。
他胸腔中升腾起细碎模糊的快乐与憧憬,一瞬间很多话冲到嘴边,但还来不及说,穿戴整齐的易晓晓就走了出去。
私立医院的病房内,裴远晟再一次从昏睡中醒来。
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但能够清楚地感觉到这具身体的沉重与无力,还有间或传来的各种痛楚。
这种感觉很熟悉。
这二十多年来,疾病与痛苦对他来说无疑是老朋友了。
只是,自打换心手术成功后,他的痛苦减轻了不少,已经好久没有像现在这样难受了。
他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但并不打算追究,因为,追究也没有用。
或许,这就是报应。
他明知道晓茹爱上了自己,更知道自己没办法真的爱上晓茹,却仍然与她举行婚礼,试图伪装成一个负责任的伴侣——
晓茹无论对他做什么,都是上天对他的惩罚。
“你醒了……?”
身侧传来一道沙哑的声音。
他忍着浑身上下传来的痛意,侧头望过去,只见季晓茹趴在床边,揉着惺忪的睡眼,憔悴的面容上带着三分惊喜,七分愧疚。
“嗯。”
他朝她露出笑容,发现自己的声音比她的更为沙哑,喉咙也干渴得厉害。
“你回去睡吧……不用陪我。”
季晓茹摇了摇头。
“我不怪你。”
他低声道。
季晓茹扁了扁嘴,眼泪滚滚落下。
“回去吧。”
他又说。
季晓茹擦了把眼泪,忽然问:“我叫笑笑来好吗?”
“……”
裴远晟微微一怔。
看到他脸上的表情,季晓茹已经什么都明白了。
他不需要她。
所以,无论她再怎么样守在他身边,对他而言也毫无意义。
笑笑在这里,他才会快乐,他的痛苦才有可能减半。
自己在这里,也许他只会感到难堪——
毕竟,他不得不原谅她。
她知道以他的性格,他一定会原谅她。
可是,他凭什么原谅她?
季晓茹越想越是心灰意冷。
她讪讪地站起来,朝裴远晟勉强笑了笑:“笑笑快下班了,应该
很快就过来。我到外面给她打个电话问问。”
裴远晟闭上眼睛,没有说话。
也许是睡着了,也许是根本不知道该和她说什么。
这种沉默更让她感到窒息。
她仓皇地从病房中逃出去,一关上门,她就捂住嘴,发出了痛苦的呜咽声。
病房内,躺在床上的裴远晟缓缓张开眼,无奈地叹了口气。
唐笑下班后就匆匆忙忙赶到医院,索性这家私立医院离她上班的疗养院并不遥远。
结果刚一进来,就看见季晓茹站在病房外刷刷刷掉眼泪。
唐笑登时吓了一跳,快步走过来握住季晓茹的肩膀,紧张道:“怎么了?裴远晟不行了?!”
季晓茹听见“不行了”三个字,吓得眼泪都止住了。
“别胡说!”
伸手捂住唐笑的嘴,一双泪眼瞪向对方。
唐笑松了口气:“呼……看你哭这么凶,我还以为他怎么了呢……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季晓茹哭笑不得地说:“你不是亲自察看过他的各项检查报告么,‘绝对没有生命危险’还是你自己和我说的呢。”
唐笑讪讪一笑,心道,那可说不好,他本身身体底子就没多好,被你那一刺又伤到内脏,心肺功能受了重创,只能说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后面会不会有问题谁也不能保证啊。
这话她当然不能如实向季晓茹交待。
当着季晓茹,她都是尽量捡好的说,并且发挥自己毕生演技,拍着胸脯保证裴远晟没太大问题休养一段时间就能活蹦乱跳。
她不想让季晓茹继续愧疚下去——这也是裴远晟的意思。
“啊,是啊,当然啦,我这还不是被你吓的嘛!”
唐笑笑嘻嘻地说。
季晓茹本来心情低落得很,见唐笑来了,才缓解了些。
这段时间,唐笑已经渐渐成为了她的精神支柱。
又或者应该说,无论对于裴远晟还是对于她来说,唐笑都是最大的精神支柱。
“这是你熬的汤?”
季晓茹看向唐笑手里拎着的保温盒。
“不是。”
唐笑摇摇头,神秘兮兮地说:“你猜?”
她家里除了她就剩一个成烽,这题太简单了。
“那就是你小叔子熬的。对吧?”
季晓茹眨眨眼问。
“哈哈哈,是啊,想不到吧?成烽这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公子哥居然学会熬汤了。”
唐笑面上不无骄傲地说。
“是什么汤呢?”
季晓茹问。
“当然是我最爱喝的莲藕排骨汤啦。”
唐笑笑得十分开心。
“嗯?不是给他喝的吗?”
季晓茹指了指病房的门。
唐笑坏笑道:“他现在还不能随便喝汤,这个汤啊,是给咱们俩准备的。”
说着,就推门走了进去。
季晓茹听得一愣,但还是跟在唐笑身后走了进去。
病房堪称五星级酒店豪华套间,——除了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道,陈列着各种医疗器材之外。
裴远晟身上插了不少管子,躺在那儿不能动,除了头发和眼睛乌黑,整个人简直苍白的像笼着一团云烟。
唐笑一看见他,心里就一颤。
但脸上还是挂着轻松的笑容。
她发觉自己如今的演技是日益精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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